薛静柔这才注意到金芸。这年轻姑娘套了件薄薄毛衣,半身裙下是双小坡跟,她面容姣好体态匀称,又总是温和亲切地笑着,十足小家碧玉。
三更半夜一起赶来医院,薛静柔远远看向白长归,对金芸的身份提心吊胆,“你谁?”
金芸正要开口,白长归冷冷出声,“少起,你怎么得罪人了?”
白少起不敢提酒吧拳赛的事,讷讷不说话。
薛静柔不太高兴,“他没得罪我,是误会。”
“既然是误会,就不必这么兴师动众。”白长归始终不看薛静柔,所有话全冲着弟弟,“医药费和损失费,你评估一下,结了吧。”
白少起不敢真去向薛静柔商讨赔偿,木头一样杵着,也是摸不着头脑。
薛静柔哭笑不得,她在脑海里想了十年白长归的好,万万没想到刚重逢五分钟便有土崩瓦解的趋势。是了是了,她小时候就看白长归不顺眼,这才想方设法捉弄他,要他害怕,要他气愤,要他瞪直眼睛看自己,而不是这样冷冷清清毫不在意。
薛静柔被撩起脾气,站起身,双手插腰,深深深深深呼吸。
金芸忙向薛静柔赔罪,“这位小姐,如果你有任何身体不适的地方,我们都可以解决……”
薛静柔一口气梗在喉咙上不去下不来,她活蹦乱跳二十年,五脏六腑朝气蓬勃,如今却被金芸一句“我们”呛得浑身彻底不适。
夜间没几位急诊,治疗室在呼唤薛静柔,她将手抽出来,受伤的手骨节一片血皮翻飞。
白长归远远往她伤口一瞟,两道浓眉皱成横断山脉。
对薛静柔而言,往日这种伤都可无视,如今为了光明正大见白长归一面,连带伤口都变得金贵起来,又是消毒又是包扎,好像从此往后她再也不会受伤似的。
治疗室外,白长归和金芸并排而坐,见到她,金芸满面笑容站起身,不忘拽了白长归一下。这一小动作落在薛静柔眼里,堪称抓心挠肝剥皮烫骨,但她只一言不发往外走。
白长归忽然问她,“薛静柔,你住哪?”
薛静柔顿住脚步,愕然回头,随后扭头忿忿,对自己内心陡然升腾的欢喜强烈鄙视。
白长归唤她名字,多多少少就是肯相认。
金芸疑惑地看向薛静柔,她不知道白长归何时知晓这位小姐姓名,她直觉不好,上车时便抢先坐上副驾驶,暗暗宣誓主权。
薛静柔昂着下巴上车,心里锣鼓喧天百花齐放。
酒吧街入夜形同鬼魅,薛静柔幽灵一样站在路边,连手都没扬,白长归已载着那俩人扬长而去,她眼巴巴等到他们的车消失不见,这才坐上路边花坛的公共长凳,左思右想,大有前世今生之感。
天上圆月昏沉,地上路灯闪烁,薛静柔一根接一根抽烟,直到满地烟灰,白长归的车才去而复返停在街角对面。她想她还真等对了,一时高兴,脸上笑容绽放,是盼了十年后,最大限度的心满意足。
白长归站在马路对面,抬眼静静望向薛静柔,他步伐沉稳安宁,走向她的姿态就像从容面对自己的过去,“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来?”
“不回来也没关系。”薛静柔拍拍身旁位子,示意白长归坐下,“我没把你和我的事告诉你弟弟,你女朋友那儿,你也可以放心。”
“金芸不是我女朋友。”白长归撇清关系,“我和你也没什么事。”
薛静柔瘪嘴,当自己什么都没说。
白长归闻着她满身烟味,一时茫然,“从小太妹变成大流氓,这就是你离开十年的蜕变?”
薛静柔到底等来了这句指责,心里空荡荡刮起了风,“对不起,我本来想从头来过,然后回来找你。”
她没说辍学后自己去了另外一座城市,废寝忘食复习后考中北方顶好的大学,勤勤恳恳,小心翼翼,最后却依然辜负自己,也辜负了白长归。
“身体好像还不错。”白长归忽道:“比小时候矫健。”
薛静柔听不出这是关怀还是讥刺,不敢接话。
“那年你托人传话说很长时间不会回来,我想,倘若你要重新开始,离开是最好的选择,可我没想到,你早就回来了,而且比起过去,有过之无不及。”白长归低头托扶镜架,背却依旧挺得笔直,“总觉得,我似乎又被你骗了。”
薛静柔心口刮着大风,她想解释,又怕白长归下一秒暴跳如雷,直接将她拍死。
这是异想天开,实际上,在白长归最该愤怒的时候她都没见他生气,而且,他也打不死她。
这两人并肩而坐,夜深露重,良久沉默后,白长归站起身,望了酒吧深邃漆黑的入口一眼,叹气,“薛静柔,很好。”
这一声很好听在薛静柔耳里却是振聋发聩的不好,她忽然有些着急,伸手拽住了白长归衣袖。
白长归低头,看着她泛白的指尖,淡然道:“事不过三,我不会第三次上你的当。从今往后,白长归和薛静柔再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