缀锦楼,灯火通明。
男子坐在八仙桌前,明明很快就迎来一场暴风雨,他此时却镇定自若地拿着竹片在搭建屋子。
只是,刚贴好一片,习惯性地往后伸手,久久,却没有竹片放到手上,俊脸微怔,回过头去,身后空荡荡的,不再是那个娇娜的身影,那边的圆桌前
也没有那个安静地低头刺绣的影子。
以往,他这般瞧一眼过去,她就像是心有灵犀般地抬头,目光交汇。
而后,她便起身为他倒来一杯热茶,每每如此,他便再也贴不下去,抓来她柔弱无骨的小手包在掌心里。
她果然一直都在做一个本分的妻子。
只是,明日,她可还会记得她的本分?
“督主,几位爷来信。”门外响起万千绝的声音。
“念。”他收回目光,修长的手继续忙活。
“大爷说只能尽量争取到亲自处决你的机会。”万千绝将得到的口信告知。
“嗯。”
屋里传来轻轻的回应,好像一点儿也不意外。
万千绝打开第二条纸条,蹙眉,犹豫了下,道,“三爷说,他会替您料理好后事。”
“嗯,爷比较想知道第三条。”屋里传出徐徐的嗓音。
万千绝脸上露出惊讶之色,惊讶主子的‘透视’能力,他赶紧打开来。
然而,上面四个龙章凤姿的字叫他怔住。
“是什么?”里面又传来绵绵好听的嗓音。
“勿忘初衷。”万千绝如实地念出上面的字。
男子手里的贴片动作顿住,微偏着脸,轻哂,“初衷吗?爷原本的初衷里可没有他。”
万千绝微微诧异,主子这是要决裂?与那人?
※
夜未央,缀锦楼里的灯始终未曾熄过,坐在窗前的身影也一夜未歇。
同样一夜未歇的不止他,还有她,还有很多、很多人,都在以各种煎熬的心情等待日出破晓。
翌日,九千岁因伤未上早朝,但早朝之后,因要殿审云中王以及无艳特使两人,太后让人传九千岁入宫。
而她,自然也被传诏了。
风挽裳一身得体的素淡衣裙随前来传唤的公公入宫,却没想到狭路相逢。
通往皇宫的分岔路口,他们左右碰上了。
他的排场依旧没少,八抬大轿,威风凛凛,恍若此番进宫还是和往常一样,无半点危机感。
忍不住地,她停下脚步看向那顶象征尊贵的轿子,眉间显露忧色。
里面的他可还好?昨夜受的伤重不重?
抬轿的轿夫都认得她,自觉地放慢脚步,看向万千绝。
万千绝自是也看到她了,故作不见,摆手,继续前行。
风挽裳就站在通往皇宫唯一那条路的路口边上,心乱如麻地看着轿子从眼前经过,如同陌路般。
适时吹来的一阵风掀起轿窗帘,她看到轿子里的男子,手肘撑在那边窗上,手拳头支着脑袋,斜靠轿壁,凤眸假寐,面色泛白。
心,微微揪紧。
他连脸色都白了,定是伤得重吧?
轿子很快就完全从她面前走过,风也停了,窗帘也落下了,就好像昭示着一切都该尘埃落定了。
然而,她却不知道,窗帘彻底落下的刹那,那双假寐的凤眸微微睁开,身子缓缓坐直,冷锐眯眼。
“等一下!”
意外的,身后传来她的声音,细细柔柔的,一鼓作气,好似挣扎了好久才出的声。
万千绝挥手,队伍是停了,却没有落轿,因为轿子里的人没发话。
风挽裳站在轿子前,对着紧闭的轿帘,深吸一口气,道,“爷,妾身有话要同您说。”
良久,良久,里面才传出徐徐幽幽的嗓音,“落轿。”
轿子平稳落定,风挽裳抱歉地对那位公公颔了颔首,又有些顾虑地看了眼万千绝他们,这才跨过轿杆,撩帘钻进轿子里。
轿子里的男子依旧保持着斜靠的姿势,懒懒散散的样子别有一番妖冶,可那双凤眸盯着她,就像是豹子盯着猎物,锐利逼人。
“不是有话要对爷说?”
他柔柔地出声,没
有她料想中的怒气,就连俊脸上也没有所谓的阴沉之色。
一切都很如常,如常到叫她的心里不舒服。
她放下帘子,强壮镇定地过去坐在旁边的位子,想到自己喊他停下来的目的,顿觉口干舌燥地抿了抿唇,交叠放在腿上的手,紧张的暗暗握紧。
“不说就……”
还未说完,腿上一沉,唇上覆上一股温热,不,该说是唇角。
只是唇与唇轻轻的相碰,若按实际来算,算不上是吻,若按她来算,已经很叫人吃惊了。
顾玦微微挑眉,兴味地低眸看她,不主动,也不被动,就这般淡定地等着她下一步动作,如兰的体香就是能唤醒体内潜藏的那头野兽的奇药。
风挽裳坐在他腿上,小手紧张地揪紧他的衣襟,微退开些许距离,看着他,低如蚊呐地说,“爷不是一直说不打算放过我这棵白菜吗?”
说完,她就看到他挑眉,像是很诧异她的举动,又似乎带着玩味。
她也觉得自己这般好轻浮,好不要脸,但是,她知道时辰不多了。所以,不再多说,手臂环住他的脖子,第一次主动凑上去亲他。
他过去这般对她的也不少,所以,她也算是偷师学艺了。
轻轻的,怯怯的,柔软的唇一再碰上他的,退开,又碰上。
但是,原来没有他的主导,两人的唇相碰是如此的无趣,碰撞不出半点火花。
她有些无措地退开,微微叹息,看向他,“你唔……”
才想问他是不是不要,他倏然伸手扣住她的后脑,按回去,整个人就如同一头蛰伏的猛兽,瞅准机会苏醒,反扑。
这个吻绵长而狂烈,就像是要把她活活吞没的样子。
她以为,一切会如自己所想的那样进行到底,然而,他却突然退开,骨节分明的手用力捏起她的脸,邪魅勾唇,“这会跑来献-身,打算让爷死而无憾吗?”
她微微摇头,迷蒙的双眸渐渐恢复平静,心里的无奈无法诉说。
“想要临时取爷不是太监的证据?”他讥笑,呵气般地说着,指腹摩裟在她湿-亮的唇上,“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方法,让爷破了你的身,然后你再当殿让人验证你是否还是处-子之身,到时就会验出是刚破的,爷就证据确凿了。”
风挽裳着急地皱眉,抬手用力拿开他的手,才得以开口说话,“是爷口口声声说不会放掉妾身这颗白菜烂掉死掉而不吃。”
“所以你就送上门来给爷吃了?”他又抬起她的脸,清冽的气息扑洒在她脸上,“不过才离开爷一-夜,本事倒是大了,嗯?”
风挽裳看到他戏弄的眼神,她轻咬下唇,目光落在他的左胸口,昨夜,好似就是那里受的伤。
还能如此嘲笑她,应该伤得不重吧。
风挽裳正一心挂念着,倏然,他猛地推开她,她踉跄几步,险些就跌倒。
她看向他,就见他已闭上眼,朝外喊,“千绝。”
原来,他不屑。
“夫人。”万千绝在外头喊她。
风挽裳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出了轿子。
然后,看着轿子缓缓驶离,她苦涩一笑,原来是自取其辱了,她还以为这身子他非要不可……却没想到他会厌恶至此。
也罢,是他不要的。
风挽裳收拾起杂乱的心情,重新跟着那位公公入宫。
太监虽然好奇为何被传为九千岁心尖宠的她没有同坐轿子入宫,但也不敢问,反正九千岁过去不也是今日宠这个,明日宠那个,甚至看腻了,不顺眼了,整人的法子比这变态的多了去了,也没啥好觉得稀奇的。
……
九千岁才行完礼,入座,紧接着千岁夫人就到了。
得到喧传后,风挽裳带着沉重的心情踏入金銮大殿,金碧辉煌的大殿,威严肃穆,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登上金銮大殿,从文武百官面前走过,面圣。
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只是接下来她要做的事已容不得她去害怕、去紧张。
众人看着
逆光进来的女子,她一身素淡的花色衣裙,迈着沉稳的步伐款款地从百官面前走过,恬淡平和的神情,昂首自若的样子,给人一种不卑不亢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