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凌学武挨打挨惯了,冷宫里可没谁把他当成天之骄子,他从小在冷宫里的受着高强度的学习,其他时候也是糙着养,挨了顿打没什么。
倒是没听到神仙们接下来的“预言”却是真懊恼,可惜人都走了,那冲天的白光他瞎了都能看到,也只能把这件事记熟了放在心里,继续过着他的日子。
这些年,有王宁做内应,又有王姬的财富做底子,现在冷宫里的太妃们总算过上了小康水平的日子。
而对于王宁来说,偏向太妃这边以后,小日子过的越发好,也就更加食髓知味。加上他又拉拢了在袁贵妃的小厨房做糕点的朱衣,弄点食材点心也容易,后来更是和袁贵妃膳房里的大太监勾肩搭背成了“兄弟”,瓜果蔬菜种子什么都能弄来一点。
袁贵妃自四皇子生下来后连宫务都疏忽了,原本就散漫的宫人们更是肆无忌惮,现在后宫里一片乌烟瘴气,对食的、倒卖的、夹带的、赌博的随处可见,宫中许多嫔妃敢怒不敢言,却也给了王宁许多机会。
此人确实是个厉害角色,以前惜命,所以倒被小瞧了,如今一有机会,立刻展现出他的手段来。
他长得老实、口风严,小人物出身但手头宽裕,先是诈称在死去的刘赖子那里得了一笔意外之财而发家,慢慢找到了机会,在宫里当起了“倒手爷”,把冷宫周围荒废的地方当成了“转手窝点”。
静安宫这地方,只要你不进去,四周巡逻的守卫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静安宫附近又荒凉,等闲人不来查探,没过多久,许多宫人们察觉出这个地方偏僻的好处,这里倒成了宫人们的安乐窝。许多宫人都会定期到冷宫附近的荒废宫室里互通有无、交换消息,还有些托出宫的宫人往家里捎带写玩意儿,到了后来,还有不少人在这里赌上几把。
他们尽情在这里吐槽主子、寻找同伴,排解寂寞,互相消遣,都是底层的宫人,也没有什么利益冲突,越发显得这里的氛围舒适。
偶尔有几个从这里得了势的,也会顾及着香火情提拔几个混的熟了的宫人,加上王宁有意无意总帮着出谋划策,借钱借物,从这“安乐窝”里爬上去的人也越来越多,这里渐渐成了只有宫人们知道、主子们却蒙在鼓里的地方。
长期把守冷宫的也都是些不得势的侍卫,王宁拉着他们赌几把、喝喝小酒,帮他们跟宫女们穿针引线,很快就把侍卫们也拉拢了过来。
可以说,王宁现在能接触到的消息,比幽居的废后和足不出户的方淑妃还多,冷宫里的太妃们再也不是聋子、瞎子了。
也有宫人好奇想要去冷宫里转转,还有听说太妃们以前出身都显赫想去偷窃的,可惜凡是私自进了冷宫里想要乱逛的宫人,尸体马上就会出现在冷宫的门口,死状都极为恐怖,表情也像是见了鬼一样。
想起冷宫里闹鬼的传闻,还有些宫里的老人提起过为什么这些太妃太嫔不可以出宫,凡是脑子清楚的再也不敢进静安宫的内宫了,只愿在外面快活快活。脑子不清楚的,也都死了个干干净净。
刘凌第一次在冷宫门口看见被剁了手的尸体时,吓得一夜都合不拢眼,可这样的事情见了好几次后,他立刻就察觉出这座静安宫里还有更深的秘密。
为什么太妃太嫔们从来不尝试着偷偷溜出去?
为什么他这个皇子能在后宫里乱跑,可薛太妃却不准王宁进去?
为什么赵太妃不能去别处,却能在飞霜殿来去自如?
这些问题,刘凌没有问薛太妃,因为他知道如果薛太妃想要告诉他,肯定早就告诉他了,没告诉他的,一定是为他好。
只是自那以后,刘凌在冷宫里行走,总是会不自觉的观察一下四周的环境,试试看能不能找到隐藏在冷宫里的那些“冷面杀手”们。
刘凌当年经脉被人废的很彻底,即使萧太妃的前辈有同样的经历,想要修补起来也不是一两日的事情,更何况冷宫里最难弄到的就是各种珍贵的药材,进展并不是很明显,也只能维持在经脉不会阻滞,等日后有条件了,能够一次修复的地步。
即使如此,刘凌身上的变化也一日日显现了出来。身怀先天之气既然几百年不见得出一个,自然有无穷的好处。
首先便是刘凌很少生病。但凡小孩,成长过程中生病总是难免的,可是刘凌哪怕三九寒冬穿一身单衣跑,也屁事没有。
这件事估计让袁贵妃气得牙根都疼,要知道含冰殿这种不适合小孩子住的地方可是她亲自“挑选”的,结果刘凌连个伤寒都没得过,更别说病得不行一命呜呼了,怎能不气?
其次就表现在刘凌的身高上。
据薛太妃说,太后当年生的娇小玲珑,刘未长得像太后,又一生下来时就比别人小一号,后来大一点时还曾经被刘甘推下台阶摔断过腿,养好了伤越发长得慢了,到了六七岁的时候,都还是小不点。
但是刘凌身上的先天之气是阳气,阳气主生发,经脉虽被废阻滞,可气息却还在,并不会消失,反倒随着时间的增长不停的变强。这些无法利用起来的阳气不停的滋养着他的身体和骨骼,让他比一般人成长的要快,身体也更强健。
就因为他一直长得比寻常孩子高,过年宫宴时刘凌的两个哥哥都不愿意站在他身边,有时候不认识三人的宫人还会搞错,把个子最高的刘凌当做大皇子。惹出无数尴尬。
再这么长几年,刘凌就要比薛太妃还高了。
这件事照理说是好事,可惜对宋娘子和其他人来说却不见得好。
他长得太快了,衣服和鞋子都特别废,跟在后面做都来不及,到了冬天,还要许多太妃太嫔们把自己的袄子拆了取填充的丝绵给他才不会挨冻。
太高了也让刘凌变得越发显眼,这几年宫宴再怎么装傻充愣也老是被别人注意,多吃几口饭也不是“好可怜啊饿成这样”,而是“他这么能吃难怪长的高”。
小的时候傻愣愣的还能算是“天真”,长高了以后再装傻就是“傻大个”了,越发显得笨拙愚蠢。
刘凌有时候都怀疑自己以后是不是就会一直冠着“傻子皇子”的名头摘不掉。反正现在别人提起他,都是用“冷宫里住着的那个楞不拉几的饭桶”来形容。
怎一个“惨”字了得!
对于刘凌来讲,最好的好处就是力气变大了。现在静安宫里偶尔要干个什么体力活,基本都是招呼刘凌来做。
相处了这么多年,冷宫里的太妃太嫔们都把刘凌当做自己的孩子对待,吆喝起来也不再客气的用“三殿下”,而是“三儿”啊、“小三”啊的胡乱喊,也有直接叫刘凌的。
换句话说,刘凌现在就是冷宫里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活儿干的又快又好,讨人喜欢极了。
***
绿卿阁。
“怎么变成美男子?好好问这个干吗?”
薛太妃正在凭借记忆将自己看过的书默写出来,闻言手中的笔杆一顿,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不用变,就你现在的小模样,以后铁定是美男子。”
‘太好了,万一我长不成美男子,是不是神仙们就不来了?’
刘凌心中微微定了定,喜笑颜开。
“也说不定,万一长残了呢?”
王姬闲闲地嗑着瓜子。
“也不是没有小时候好看,长大了变丑的例子。”
刘凌刚刚还在笑呢,一下子就僵住了。
“也是,我记得我娘家有个表哥,小时候冰雪可爱,到了十几岁上,长了满脸满背的疙瘩,后来脸上的脓包去了,就剩一堆坑,确实是残了……”
薛太妃也跟着附和,笑着继续默写。
“不……不会吧……我,我去找张太妃!”
刘凌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想象那画面都痒的难受,脸上也青一阵白一阵,最后直起身子就蹭蹭蹭地跑了。
“你真坏,还把他吓跑了。”
王姬嗑瓜子嗑到舌头发麻,有些没劲儿地把瓜子撂到一边,喝了几口清茶,感觉毛孔都舒畅开了。
“好茶,好茶!这是明前的贡茶?王宁那小子最近越来越有门路了。”
“你赏了他那么一大颗极品玛瑙,就为了那颗玛瑙,他也得把我们伺候好了。”薛太妃在冷宫里清苦日子过的久了,对于这些物质上的享受反倒无所谓,对王姬和张太妃每天为了点吃的喝的想方设法也不能理解。
“还有,不是我把他吓跑了,是你的话把他吓跑了,我只是附和几句而已。刘凌在这里,我没办法好好的默书。他学的太快了,我日夜写都快跟不上这小子的速度……”
“呃?”
王姬眨了眨眼。
“我在这里有没有打扰到你?”
“没事,你瓜子嗑的倒挺有规律的,让我写起来也没有那么枯燥。你继续嗑吧,我也得继续写了……”
薛太妃微微一笑,抬手添墨,用催促的眼神看了王姬一眼。
“还……还嗑?”
王姬张大了口,欲言又止。
‘可是我舌头已经嗑麻了,正准备喝口水歇歇啊!’
王姬心中哀嚎。
“恩,你嗑吧……”
薛太妃随意地点点头,继续挥笔疾书。
“哦,哦,我,我嗑,我嗑……”
呜呜呜,下次我再也不在薛芳默书的时候来找她了,太可怕了!
这晚上豆腐都不能吃了吧?舌头要破了啦!
正在写书的薛太妃抬起头,用余光扫过皱着脸嗑瓜子的王姬,嘴角露出了一抹狭促的笑意。
为了怕刘凌出息,袁贵妃不允许有带字的东西流入冷宫,事实上,哪怕是王宁也没有办法为薛太妃弄到什么书。书籍誊写不易,全靠手抄,雕版又只有印画方便,书籍依然是奢侈的东西,等闲宫人是不会交换的。
为了教导刘凌学习,薛太妃只能找王宁弄了许多纸,自己默写成册,装订成集。加上赵太妃那里的不少史书,堪堪够给刘凌上课的。
不仅仅如此,冷宫里的功课开展起来都比外面要困难的多。君子六艺,“射”所用的弓箭直接是萧太妃劈了竹子、卸了绑东西的牛筋做的,“御”所用的马,就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了。
那些年那么苦,就算有马都被吃了,哪里有豆料去养它们。更别提本来就没有马了。
非但没有马,连驴子都没有。
说起来都让人笑话,刘凌长这么大,连马是什么都没见过,只在薛太妃这里见过骏马图,大概知道是什么样子。
医术也同样如此,举凡号脉、应对、用什么药如何治刘凌都背的滚瓜烂熟,可惜药材却没见过几种。
要是常见的东西,薛太妃倒是能画出来给刘凌知道,可惜薛太妃不懂医药,张太妃不会画画,有时候刘凌只能两眼一抹黑。
这让刘凌心中下定了决心,一旦有了机会,必定想法子编出一本有图有画有字的药典来,让许多像他这样见不到真药的人也能学习辩药之术。
话说刘凌担心自己脸上以后会长痘,蹭蹭蹭一阵小跑到了张太妃的珠镜殿,刚刚进门,就看见张太妃领着伺候她的宫人白芷对着院中的蔬菜叹气。
看到刘凌来了,张太妃眼睛一亮,连忙招呼:“小三你来的正好,天越来越热了,这些菜都变的蔫蔫的,连叶子都不新鲜了!我和白芷浇了几桶水实在是浇不动了,快来帮忙啊!”
刘凌爽快地卷起袖子,随手提起张太妃脚下的两个木桶,提到院中的水缸旁边,却一下子傻了眼。
“张太妃,可是您的水缸里一点水都没有了啊!”
刘凌指着水缸嚷嚷。
“所以我和白芷才在这里叹气嘛!浇了两桶就没水了!”
张太妃理直气壮地瞪大眼睛辩解。
“您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能不能不要老是这样装小姑娘啊……”
刘凌小声嘀咕着,认命地抄起墙边的扁担,去珠镜殿后面的水井里挑水去了。
张太妃怕男人,连宦官也不例外,身边伺候的都是女人。女人力气小,用水却多,水缸常常见底,所以张太妃才见了刘凌就格外高兴。
刘凌足足跑了三趟,才把水缸里的水装满,然后又把张太妃的菜浇了,继续把水缸装满,这才丢了水桶和扁担,对着满脸高兴的张太妃说道:
“不是我说,太妃你种菜不浇肥是不行的。你看杨太嫔和窦太嫔那里,菜浇了肥长得多好,也不会水一浇的不足就成这样……”
“我才不要吃浇了那个……那个长出来的菜!”
张太妃连连摇头。
“您要嫌脏,我帮你弄肥来浇。”
刘凌以为她不喜欢和脏东西接触,一口先应承下来。
“不是怕脏,我反正不要吃……吃……”
张太妃说不出那两个字,只能跺跺脚。
“就这样好的很!这些白菜过几天就能拔了!”
“好吧好吧,随您……”
作为静安宫里唯一的小男子汉,刘凌表示自己要大度一点,这些奶奶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对了,你来我这里干嘛?现在不是学医的时候,还要过一个时辰呢。”
刘凌每个时间段都是严格规定好了的,这时候应该在薛太妃哪里,所以张太妃才很是奇怪。
“薛太妃书没准备好,让我自己休息一个时辰。我正好有问题想问您,所以就来找您了……”
刘凌把自己的问题说了一遍,眼巴巴地看着她。
“我脸上会长疮吗?”
“你说面疱?确实会有人长,不过以你的皮肤,应当没有这样的问题。”张太妃捏了捏刘凌的小脸,笑着打趣:“怎么?你现在也会爱美了?”
话一说完,张太妃突然想到了其他的,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心中开始担忧起刘凌来。
是不是刘凌从小和她们这群女人泡在一起,开始变成娘娘腔了?
男孩子会关心自己长得好不好看吗?
张太妃开始拼命回想自己的兄长和孟帆九岁时是什么样的,似乎只喜欢拿药材里的蛇虫鼠蚁吓她?还有就是玩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把身上脸上弄的黑漆漆的……
一想到这里,张太妃脸上忧色更重了。
这样的神态看在正在等答案的刘凌眼里,则让他变得更加紧张起来:“怎么了?怎么了?是我脸上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会长残吗?会吗?
不是说以后他的谥号是“昭”吗?
“你要真怕皮肤变差,可以找王姬要一些珍珠,磨成粉经常敷敷。只是你是男孩子啊……”
张太妃有些怕伤到刘凌的自尊。
“……我觉得你该更注意自己的本事什么的……”
“本事可以一点点学,长成什么样就不是我控制的了啦!”刘凌苦着脸:“我不担心我变成平庸的笨蛋,却担心我变成个丑八怪啊!”
“哪有这么漂亮的丑八怪!”
张太妃笑着揉搓着他的脸。
“别老想着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啦!还有一个时辰可以放松放松,不如出去晃晃吧,去前面看看那些小宦官在玩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