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河口湿地泛起的淡淡灰色时,谢小满总会想到千年之后的雾霾。
那种呛人的味道,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每一个汗毛里,钻进每一个口鼻当中。
灰色的天空将初生的太阳都熏染的变了颜色。那是一种接近于咸鸭蛋黄的红色,近乎血色。
对面的高楼成了掩埋在灰霾中的“海市蜃楼”,每个人都带着口罩,各式各样,露着一双眼睛,皱着眉头,行色匆匆。
无知的孩童仍旧在街面上奔跑,呛人的气体笼罩在头顶,仿佛永远都不会消散似的。
有的时候,在经历了一整天的灰霾之后,原以为第二天就会缓解。可是一早醒来,却发现那烟雾更加浓厚,连对面的楼都已经看不清了。
于是,连开车的人都开始踟蹰,能见度不过十几米,要怎么上班?
当然,这些只是谢小满对往事的回忆,眼前的世界里,不会有雾霾的景象,但是在河口的湿地当中,依旧拥有着这种浅淡的灰色色调。
芦苇荡是淡淡的黄色,烟熏一般的黄,就像是刻意做旧的画卷,带着一股子水洗过的味道。
灰蒙蒙的天色并不让人心情沉重,反倒给人一种荒原的寂寥感,质朴、苍茫、辽阔,静谧无声。
谢小满有些喜欢这种味道,更加喜欢这里的安静。
只是现如今,安静是依旧安静着的。但这安静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又像是已经被气吹到了极致的气球,似乎下一刻就会猛地炸开。
谢小满能够看到对面骑手眼中的恐惧,虽然距离的有些远,可那些恐惧太过强烈,以至于她隔着风,都能够嗅的出来。
他们怎么能不恐惧呢?面对着谢小满方才所展示出的手段,对他们来说,那就是非人一般的存在。
有关修士的事情,他们当中或许有人听说过。可没有人真正见过,更何况是在战场之上。
战场,就意味着简单的结局。你死,或者我死。
而很明显的。谢小满站在了那斥候少年的身前,站在了赵军骑兵的对立面上。
敌我两清。
赵军的骑手们不认为自己能够杀死谢小满,开什么玩笑,连那些羽箭都可以简单的被阻挡掉,那还有什么平凡的东西能够伤到她?
至于修士。赵军的将士们也清楚,中军当中也是有的。可是,不管自家军队修士的实力到底如何,终究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对于他们的性命来说,又有什么用处?
恐慌的情绪开始如秋风一般蔓延,他们看着谢小满,想要逃跑。
有人偷偷的扯了扯缰绳,命令马儿后退逃离。可是马儿早已被谢小满方才施放出的灵气所震撼到,那是骨子里的敬畏。它们此时,还哪里敢去听从骑手们的命令?
于是,一片悄无声息。
没有人敢轻易动作。
就连谢小满身后的少年也不敢。
他没有见过谢小满,更加不知道谢小满是从哪里蹦出来的人,为何要帮助自己。
至于谢参赞的事情,少年自然是听说过的。可与军中的大部分人一样,他们只把谢小满当做是桓大将军私藏的女子,除了听说过流传在外的容貌与形状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只是,因为众军士对于谢小满一直秉持着鄙夷的态度。传言来来回回经过悠悠众口之后,自然会产生一些奇妙的变化。
比方说,谢小满原本长得只是寻常。可在大家的恶意撺掇下,就不知怎么。变成了一个丑八怪。
但这一点很容易让人产生质疑,既然长得不成样子,为何还会深受桓大将军的喜爱,甚至出乎众人意料、不守军纪的将人带入军中?
当然,流言总是有一些自我修复的功能。比方有人说,桓大将军是因为妻子太过貌美如花。一时间产生了审美疲劳。而这个谢小满又是个狐狸精变得,虽然面容上让人咋舌,却多少有些床上的本事之类之类。
斥候的少年自然也听说过这些明明毫无边际又偏偏说的有模有样的流言,这时候看着眼前的谢小满,偶尔看到她寻常但透露出一股子质朴味道的侧脸,无论如何也不会跟那个流言中的谢参赞扯上关系的。
虽然如此,少年的心情依旧十分忐忑不安。
谢小满虽然出手救下了自己,但少年在看到了那藤蔓墙的一幕之后,心里的状态与对方赵国的军人们本没有本质的区别。
这种恐惧是骨子里的,是寻常人类对于未知事物产生的恐惧,是对庞大能力的恐惧。这是人性本身的畏惧,没有人能够抵抗的住、压制的住,即便谢小满也不能,甚至,即便夏花也不能,更遑论斥候的少年。
少年只是寻常人,十五岁的半大孩子,怀着一腔热血前来参军,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光明正大的上阵杀敌,建立不世军功,却最终被分配到了斥候这种位置上。
面对最开始的分配,少年是抵触的,抗拒的。同样都是军人,谁愿意去做那个幕后的角色?
可是身在军中,上有军法,哪里由得他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