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谢小满递给许哲峰还灵丹的时候,许哲峰都会吃下,但不会道谢。
骄傲如他,很少会说出这个“谢”字。在他看来,即便没有还灵丹,他的腿上也会慢慢好起来,不过是借用这个东西加快了一些恢复的速度,完全当不上一个“谢”字。
他从不开口求人,受伤的这段日子,香兰会来照顾他,却碍于男女之别,有些事情不好打理。
不好打理就自己打理,为了这一份骄傲,许哲峰这些日子里吃了不少苦头,但他却从未说出口,因为骄傲如他,觉得这些芝麻大的小事,不值得说出口。
只有入静这一件事,骄傲如他,竟有些羡慕起谢小满来。
这实在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从小大大,许哲峰从未羡慕过旁人。
即便是在儿时那些灰暗的日子,他也从未羡慕过旁人拥有安定的家庭。在看着父亲拳头砸下来的时候,他也未曾羡慕过旁人的父亲。
坐在街头看大户人家的孩子绫罗绸缎,他从未挂在心头,只是冷漠的冷眼旁观。
饿的发昏的时候,看着别人在饭庄酒楼里大吃大喝,闻着那些香的直让人发疯的味道,他也从未羡慕过。
不是不向往,只是不曾羡慕。
他从小就坚信一个问题,这些事情,他能够通过自己的双手全部获得。
这种观念,在他用手中的刀刃刺穿父亲的胸膛时,愈发涨开,流淌全身,直入血液。
只要想做,就能做到。只要做了,即便拼得浑身鲜血,也要继续沉默着前行。
许哲峰就是在这样的人,也一直这样的骄傲着。
直到现在,面对着入静。面对着许哲峰,他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禁锢。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这种无力感,让他想起了被皮脸怪附身的那段日子。一刀又一刀的滑下,瞬间的疼痛才会让他又片刻的解脱。这种感觉。即便是他,也不愿再去回味。
修行这种事,可以说是他平生第一次摸不到根底的事情。
人生中大部分的事情,其实都很简单。看中了目标,就奋不顾身的去冲、去拼。只要用尽了全力,没有永远得不到的道理。
但修行不一样,这一切更像是天命与定数。没有人能够看破天命,这种入静的修行,可能在明天就被参破,也很有可能会持续数年,又或者,即便拼命参悟了一辈子,却终究被这一道无形的墙壁隔绝在外,永远无法翻阅。
不是害怕坎坷与荆棘。更加不畏惧南墙太过高大。唯一畏惧的,就是根本看不到这面墙。
许哲峰在心里拍打着这面无形的墙,想想着那边的风光,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努力的去不断攀爬,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这就是入静的困难,你即便努力了十年、二十年,没有成功就是没有成功,一切功夫都是白费,你停下来的脚步仍旧是你开始的地方。没有一丝一毫的区别。
这样的历程,太让人心惊,太容易让人焦躁。
许哲峰并不是一个焦躁的人,如今却因为一些无形的压力。略微焦躁起来。
这种压力感让他很不舒服,很像再给自己几刀,寻求一个短暂的痛快。
当然,如果简单的几刀就可以入静,他不介意自己尝试一把三刀六洞的滋味。
这样想着,许哲峰笑了起来。
如今已经入夜。他从打坐中回神,看着空空荡荡的丹房,发了一会儿呆。
月华从外面洒落进来,并不明亮,只是幽幽的,散发着一种青纱般的气息,让人有些想歌唱的**。
月光投射出窗棂的影子,歪歪斜斜,纤长纤细,有些动人。
如果曾经仔细看过月光,应该就能够感受到月光那种仿佛正在流淌的质感。那种彷如沙粒一般的感觉,软绵又柔滑,又不停的流淌、跳动。
就仿佛后世老式电视机的雪花点一般,在所有的事物上,轻灵的跳跃着,呼吸一般的颤抖着。
那是一种奇异的美感,静美,美的让人不敢呼吸,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把眼前的月光吹散。
许哲峰看着这样的月光,忽然想起了那个如同月光一般的生灵。他知道那一位就在自己的头顶上坐着看天,心里生出一种,想要看看他的冲动。
这样一种念头,从生出到疯长,并没有经历太长的时间。
想要见他。
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就仿佛在月光下有了魔力一般,一遍又一遍的在脑海中翻覆,叫嚣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几乎要将其他的一切都吞噬掉,才算罢休。
许哲峰觉得自己心跳的很快,极快。他紧握了双拳,咬了咬牙,再也忍不住,费力的撑住旁边的墙壁,让自己借助右腿的力量起身。
左腿虽然好了大半,但稍微用力仍旧会觉得刺痛。这种刺痛从膝盖处四散着蔓延到整个左腿,从跳脱的奔赴到身体上的其他位置,突然爆裂,让人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