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耽误了那么久,也不知那桃林仙是否无事。”何月棠内心焦急,御剑之术虽然瞬息千里,但夜色中难辨方向,也不得不放慢脚步。迷雾夜色中,何月棠小心落在京城外的一处树林之间,京城内有不少异人,绝不能再轻易贸然御剑入城。
这树林离京城还有数里地,但也只能如此。何月棠步伐轻盈,踏月徐徐前行。何月棠每一步都迈得格外小心,树叶草丛沙沙作响。突然,空气中随风飘来的一丝奇异的气味,格外刺鼻,何月棠连忙掩上口鼻,不敢大意。循着气味飘来的方向看去,似乎有荧荧绿光……绿光如幽灵般漂浮在丛林之间,忽明忽暗,闪烁不定——是鬼火……何月棠蓦然一惊,一丝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不由向那几处鬼火闪动处小心走去。
腐臭的气息愈来愈浓烈,何月棠忍不住一阵反胃,强忍着不适紧紧捂住口鼻。那从幽绿的鬼火感受到人走进时气流的扰动,变得不安分起来。何月棠不理会身边跳动招摇的盈盈鬼火,借着月光,看清了地上浮土中涌动的尸虫。何月棠折下一侧一段树枝,轻轻拨开浮土,一具已呈紫黑色的腐烂头颅露了出来,一股恶臭铺面而来。
“山娘……”何月棠认出了那具尸体,虽然此时的尸身已经高度腐烂不辨面容,但何月棠还是记住了这眉眼五官的布局……绝不会认错。何月棠轻轻抛开四周浮土,露出了尸身的双手,右掌的手指果然缺失,当真就是那日在会稽山桃花林中所见的山娘。
尸身腐烂至此,绝非几日便能达成,若是没有判断错误,这女子至少死了一年以上,如今凭借邪术附在其上的魂魄撤离,便显露出这**模样。蜀山的人果然没说错,这山娘的尸体出现在这京城附近的密林中,定然和那皇宫脱不了干系……可是皇宫中密布的咒术,自己进去后又怎样才能躲开那些人的眼线?何月棠垂目冥思,蓦然间,一个人的名字浮现在脑海中——公孙夏。何月棠此刻也十分矛盾,那公孙夏虽然几次相助,但毕竟敌友莫辩,冒险去找他,会不会又惹出别的事端?何月棠将尸体掩盖好,免得被人发现而打草惊蛇,事不宜迟,此时也只有去寻那公孙夏了,或许他还会再帮自己一次。
此时已是黎明时分,东方的鱼肚色渐露。云麾将军的宅院一侧便是蓉江池,蓉江池毗邻皇城,从含水殿中流出的滑腻的温泉水便汇入这芙蓉池内。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几位衣裳鲜亮的女子在池边浣洗衣物,唱着歌谣,看她们的衣着服饰,不像寻常大户的丫鬟——连这做粗活的丫头都能身着石榴红绫,想必也只有最得圣宠的云麾将军府上才会有这般气派。公孙夏并非张扬之人,不过那云麾将军公孙夏的妹妹公孙琼章如今德蒙圣宠,平日里最爱这石榴红裙,皇上便恩赐其母家的侍女丫鬟都能身着艳丽石榴红绫,这份既是恩宠,也是圣旨,自然不敢忤逆。
何月棠从一侧跃入墙内,躲开那些仆从奴婢的目光,沿着墙角潜入到了内院。此时内心难免有些惶恐,不知到哪才能寻到公孙夏,即便寻到了,他会不会帮自己呢?内院阁楼上有人走动的声音,何月棠躲在一处石砌花圃之后,借矮树花丛的掩护,仔细听着楼上的动静:脚步这么重,肯定不是公孙夏……听气息,应该是个女子,这里是内院,想来也是公孙夏妻妾居住之所。方才听那些侍女仆从说起什么露姑娘、萍姑娘的……想来也是这公孙夏的姬妾。
“周幼薇……”何月棠微微有些诧异,看着从不远处走入的三位女子,不禁想到:周长华的妹妹怎会在此?难道是被赏赐给了这公孙夏?先前就有听闻云麾将军新婚之时,皇上竟然赐了三个宫女给他作侍妾……
周幼薇与萍花秋露三人手捧食盒,从门外鱼贯而入,模样甚为恭敬,缓步走上这阁楼。突然一阵摔东西的声音响起,随后又传来女子哭泣的声音。
方才送上的饭食都被掀落在地,周幼薇曲腿坐在地上掩面垂泪,脸上还有着红印。萍花秋露跪在一侧,不敢多言,怯怯地看着怒不可遏的沈素素。
沈素素冷笑几声看着周幼薇,“你不过是生得俊俏些,凭借你妹妹如今得了圣宠,你又是皇上钦赐给将军的,便越发不把我放在眼里。”
“奴婢没有……”周幼薇还想辩解,但此时也知是无用的,虽然内心委屈,也不敢太过于表露。
沈素素新婚之夜,便被公孙夏冷落一侧,至此之后,公孙夏更是从未来她房中安寝过。这妒火让她原本清丽的面容变得扭曲而乖僻,她只能将怒气发泄到这三个皇帝钦赐的宫女身上……新婚之夜,便是这几个女子让她颜面丢尽……连唯一可以依靠的夫君也对自己不闻不问,岂不是这三人惹的祸事?三人之中,那周幼薇的容貌姿色都是拔尖的,自然首当其冲。虽然三人平日里十分恭顺小心,被沈素素驱之若牛马,但还是难免被责打辱骂。
“素素!你怎会变得如此!”公孙夏走上阁楼,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幕,横眉紧锁。
何月棠在楼下听的真切,不由惊异,方才并未见到任何人走入,那公孙夏的身份竟然诡异莫测至此,让何月棠不由渗出一丝冷汗。
沈素素苦笑了一声,颓然坐在床侧,幽怨说道:“大人数日未见,今天我不过责罚个犯错的丫头,倒有劳大人亲自解围,那周幼薇该是何等荣幸?”
公孙夏示意萍花和秋露扶起幼薇,让三人退下。待三人走后,公孙夏转头看着妒火未平的沈素素,淡淡说道:“这几日我事务繁忙,难免冷落了你,你又何苦为难她们?”
“大人有心思过问她们三人,为何不关心妾身?新婚之夜,便漏夜离去……难道不是因为那三人?”沈素素啜泣着擦着泪水,时不时瞥眼公孙夏,希望他能走进安慰自己。
公孙夏只是背手而立并不走近沈素素的身侧,冷眼相对,语气冷漠冰冷,“你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全然不似我当初所识的素素……她们三人,我从未碰过,若是不信,我也无法。不过她们毕竟为皇上钦赐,若是这些传到皇宫中,你让我如何面见圣颜?你这番任意胡闹,便是要置我于不义!”
“大人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倒现在也只想着自己的颜面……又何尝想过我的苦楚?成亲后,便如躲着瘟疫般躲着我,难道素素的容貌便是那么不堪入目么?”沈素素愈发哭得伤心起来。
“罢了!你若不喜欢她们几个,我便禀明皇上,将她们三人遣送回乡,也不惹你心烦!如今家中鸡犬不宁,我也何必怕触怒圣颜?也罢也罢!”公孙夏拂袖离去,不再理会愈哭愈厉害的沈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