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壕沟里,阿兰来回扑腾,提心吊胆望着他们俩。浓雾已化为细雨,护城河的熔浆里不时发出咝咝咝咝的喷气声。
黏糊英国佬点着头。滑溜先生盼望他明白了自己传出的信息:他将单枪匹马和埃莉一较高下。
“那好吧,希望这一次不是永别,老伙计。”
老滑向山坡走去,感到身后的英国佬目送自己远去,目光中带着同情。
怎么找到她?
怎么才能跟她交谈?并且从中全身而退。
弗吉尼亚毫不含糊的用死亡作为威胁,严禁他与埃莉在这个层面碰头。就算他成功的做到与埃莉交谈,他仍然是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埃莉拖后那几分钟里做了些什么?
她为什么骗他,让他先她一步返回尘世?
当时他还以为她背叛了,此后又将这个谜置诸脑后。现在,他再一次怀疑起来。发生在那几分钟的事太复杂了,他无法理解。也许搏斗开始时她的力量受到重大削弱,这才把他骗回凡间?
又或许她当时的力量还不够大,不够□□?
这可能吗?
现在她又在缓慢的、秘密的蓄积力量,和当初邮件人的举动一样?
他不愿意相信,他也知道,一旦弗吉尼亚知道他的疑虑,政府会当即下手,杀死她。绝不会有审判,甚至不会进行深入调查。
他一定得想个办法绕开弗吉尼亚,和埃莉面对面交锋——只要发现她成了新的邮件人,他会当场杀死她。(确实有个办法!)他差一点大笑起来。
太简单了,简单到荒唐的地步。而且只有这个办法才行得通。各方面都把眼睛注视着另一层面,注视着这个人人都手握魔法、手握权力的地方。他却要反其道而行之,从下面动手,在没什么魔法的现实世界里动手!
他还要最后使一招法术以绕过弗吉尼亚。为了在现实世界与埃莉斯琳娜会面,这个法术绝对是必需的。
他登上山脊,开始循路而下,走向沼泽地。虽说心里有事,他的一举一动还是无懈可击。在这里守卫的精灵对离开城堡的人远没有对来的人警觉。来到那一簇湿漉漉的灌木丛,熟悉的红黑蜘蛛——也许是原来那只的表亲——荡了下来。
“小心,小心。”细细的声音道。从它腹部的金色斑点上,他看得出正确的处置方法:抬起左手,将蜘蛛弹开。滑溜先生没有这样做,他抬起右手,砸向蜘蛛。
蜘蛛一荡,向上升起,发出一声微弱的尖叫,接着向下一坠扑向滑溜先生的脖子。不偏不倚,正落在牛蛙身上。两只动物顾不上别的,在他颈背抓咬起来。一个喷烟吐火,一个毒液四溅,乱纷纷打成一团。
滑溜先生一面伸手援救牛蛙,一面分出部分注意力,切进一条为蒙特利尔一家体育用品商店提供服务的数据线。
商店里多了一份订单。当天晚些时候,一个十分特别的包裹将邮到波士顿国际铁路车站。
滑溜先生经过一番表演,赶走蜘蛛。牛蛙再度在他肩头蹲好。
普罗维登斯六月的下午如果都像这天一样,这里夏季的气温准跟地狱相差不远。
罗杰·波拉克在市郊下了地铁,要走近他找的那座通讯塔,他不得不步行四百米。他的衬衫从腰带到衣领浸透了汗水,外套口袋里他从火车站取来的包裹沉甸甸的坠着,每走一步就在他腰边磕打一下,让他对正午的炎热更加不耐。
波拉克快步横穿反射着日光、晃得人两眼发花的水泥广场,走进高层建筑在正午阳光中投下的阴影里。
在他身周,人流挤来挤去,对没有一丝风的湿热空气毫不在乎。看来人真是什么都能适应。
虽然这里是普罗维登斯市郊,建筑却没有波拉克所想象的那么破败。有点办法的工人早已成为依赖网络的远程上班族,住得离城市远远的。当然,居住在这里的人也有很多在使用数据机,同样可以算作远程上班族。和家住远郊的人一样,这里很多人的工作地点离家也非常远。只不过和住在远郊的人有一点区别,这些人的薪水少得可怜(如果他们能找到工作的话),只得住在近郊公寓里,这里企业密布,他们只能依靠规模经济所提供的机会谋生。
电梯就在前面,波拉克绕开前面玩少年棒球的一群孩子,走上前去。
电梯里人不多,他只扬了扬手,电梯便停在面前,他走了进去。
没有人尾随他,周围的人全都普普通通,没什么人特别留意他。
波拉克没有被这种假象骗倒。从严格意义上说,他并没有违反弗吉尼亚的命令,没有试图在数据网上和埃莉斯琳娜见面。他要见的是戴比·夏特利。当然,这差不多是一回事。
他想象着特工们争执不休,最终决定让这两个没什么*力的小神衹会面。
在现实世界这个层面,联邦政府才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上帝,威力无比。会有人密切监视他和戴比。即使这样,他终将想出办法,判断她会不会就是英国佬所发现的潜在威胁。如果她不是的话,政府永远不会知道他的怀疑。但如果埃莉真的背叛了所有人,自己取代邮件人的位置,或者跟邮件人联手,那么,几分钟后,他们两人中必将有一人死去。
高速电梯停下,动作轻柔,让人难以察觉,只微微有点失重感。波拉克付清电梯费,走了出来。
二十五层的大部分是家商场,他只好自己寻找通向二十五到三十五层的居住区的楼梯。
波拉克在商场里逛着,对整个事件的感觉渐渐好起来。(我到现在还好端端的活着。>埃莉真要是变成了英国佬和他滑溜先生所恐惧的东西,那么,不用等到现在这个时候,恐怕他早就出了点小小的“意外”。在横穿大陆的旅行中,他的心始终悬在嗓子眼里。他知道,如果谁拥有邮件人那样的威力,搞掉一架航班真是易如反掌,根本无需动用军队的激光武器。随便改改航线,动动空中交通管制信号,需要多少意外就能制造多少。但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这意味着要么埃莉是清白的,要么就是她没有察觉他的行动。(如果她真是又一个邮件人,后一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他对自己短暂的上帝生涯已经不大想得起来了,只有一点他还清清楚楚的记得,那就是自己的全知全能:包容万物的同时对每件小事都洞若观火。)
楼梯原来在商场对面,有个破旧的标志,像过去高速公路上的指示牌:步行梯)
26-30,他打量着楼梯上污迹斑斑但大致还说得过去的地毯,觉得这地方还不算太遭。
每个楼梯拐角处还有段走廊,让他回想起世纪交替时的汽车旅馆。当时他还是个孩子哩。
地上几乎看不见什么垃圾,来往的人穿着也不算敝旧,空气中也没有多少异味,只有淡淡一股消毒剂的气味儿。28355单元,戴比就住在那里,在这个住宅区里,那儿说不定是个高档单元哩。他知道,那种单元房看不到外面的景色。或许埃莉斯琳娜-戴比喜欢住在这种地方,跟许许多多各式各样的人住在一起。否则的话,以政府现在对她的兴趣,他乐意搬到什么地方就能搬到什么地方。
可当他来到28层后,发现这一层跟他见过的其它楼层毫无区别:黯淡的灯光下,铺着地毯的走廊一直向前延伸,好像没个尽头,两边是一个个一模一样的套间门。
戴比·埃莉斯琳娜竟然会住在这种地方,她到底瞧上了这地方哪一点?
“站住。”三个十几岁的少年从楼梯后面跨了出来。
波拉克的手不由自主伸向他的外套口袋。帮伙的事儿他也听说过,这三个长得像无赖,穿着打扮倒是挺好,规规矩矩的。岁数最小的那个居然还扎了根辫子。看上去他们极力让自己显得像专业人士。
个子较矮的一个把一块银质证章朝他一亮,“楼警。”
波拉克想起自己看过的新闻:联邦城市管理委员会向年轻人支付佣金,雇他们维护城郊安全。“该项目既可节约资金与人员,同时又给予城市年轻人一个机会,使他们对公民责任具有更加深入的了解。”
波拉克咽了口唾沫,最好还是拿他们当真正的警察看待。他掏出身份证给他们看,“我是外地来的,看望一个朋友。”
另外两个走近了些,矮个子笑了起来,“没错儿。但有件事儿,波拉克先生。山米手里这个小工具说你违反了大楼管理条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