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楠点头道:“正是如此。”
苏暖无言,只是默默牵住萧楠的手不肯放开。萧楠知道苏暖虽然雄才大略,但终究是女流之辈,在这暗涌之下已经承受了莫大的压力,早已经兀自强撑。
他也紧紧回握住苏暖的手道:“有我在。”
说罢,他又望着一屋子的兵器喃喃自语道:“就快来了…”
却正是:“
大夫名价古今闻,盘屈孤贞更出群。
将谓岭头闲得了,夕阳犹挂数枝云。”
四草木几度春
合洲城,将军府。
张博正兀自坐着闭目养神,忽然下人来报:“百里探子发现叛军踪迹,约莫还有半日就要抵达城下了。”
张博点点头,连眼睛也没睁开道:“再探!五十里相报。”
那下人令了命,急匆匆的正要出去。忽然一人迎面而来,差点撞上。那下人一急,张口刚要骂,待看清来人面目,转脸正色道:“云统领!您可算赶来了,大帅虽然嘴上不说,实则焦急的很啊。”
来人一席白衣,长发及腰,脸庞坚毅,长得丰玉俊朗。这人正是云旷。
云旷点头道:“知道了,你且下去吧,我这便去面见大帅。”
下人听闻,便直接告辞一溜小跑前去传令了。
云旷进了正殿,见张博端正而坐,面色不改。不禁暗自佩服其大将风度,兵临城下而不乱。
云旷道:“大帅,云旷来晚了。”
张博听到云旷的声音,双眼缓缓睁开道:“你们几人可还安全?”
云旷苦笑道:“苏蓝,小马,小雷都负了些轻伤不碍事的。只是九爷”
张博见云旷说话吞吐,心中也猜到三分。他喉头一窒道:“九爷他怎么了?”
云旷道:“都怪属下无能,没能保护好九爷九爷遭人暗算,已经去了。”
张博听闻,只觉脑中“嗡”的一声,半晌无言。云旷见张博不语,知他心中难以接受,当下也默默无言陪在一边。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张博才缓缓开口瑟声问道:“九爷怎么去的?”
云旷叹道:“我们几人得知萧楠进彭城的消息,察觉不对,正要离开。忽然一人闯入便打,我们几人招架不及。被那人抢了先机,那人武功又高的可怖。连伤了苏蓝与小马,小雷上去没多久也被牢牢制住。我心中牵挂朋友,便忘记照看九爷,上去与那人厮打。那人武功虽高,却好像不愿意伤我们性命,是以只是压制住我们而不真下杀手。”
云旷顿了顿又道:“就在我们几人难分伯仲之时,就听九爷一声闷哼。我察觉不对,再看九爷时,已经被人长剑透胸,已是去了。”
张博心中震惊,单说九爷身怀武功并不在他之下。便是云旷这几人哪个放在江湖上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居然被一人所牵制住。按云旷言下之意,若那人痛下杀手云旷几人都要招架不住。这人功夫究竟有多高?
张博定了定心神问道:“那你可知与你们几人交手那人是谁?”
云旷摇头道:“我们几人虽有线索,却不敢肯定。但杀九爷那人,我却识得。”
张博问道:“那人是谁?”
云旷道:“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在江湖中失踪了八年之久的风在翼。”
张博心中一震,寻思道:“江湖中人均传言风在翼与莫瞳两情相悦,浪迹江湖去了。却不知又怎的在这里出现?”
他又问道:“那你们说有线索那人,又猜测是谁。”
云旷道:“我们几人猜测那人很有可能便是失踪了五十年之久的弓依弦。那人年龄与弓依弦相当,而弓依弦又是萧楠曾祖父的师弟,萧楠领兵篡位,那弓依弦断无不相帮之理。”
张博默然,正巧赶上苏蓝扶着马钺进来。苏蓝见张博面色不好,云旷又在一旁而立,看情况张博已知晓九爷身亡,她自然也不敢多言,乖乖与马钺站在一旁。
厅内气氛正自憋闷,忽然下人慌张跑进道:“不好了大帅!萧楠大军距离我们只有五十里了!”
张博陡然站起,大声道:“什么!?怎的来的如此之快?”
下人颤声道:“萧楠兵分两路,各自打着帅旗。原先我们探到的是萧楠的替身。”
张博大怒道:“探子怎的如此不争气?连敌人虚实都没摸清!统统砍了!”
那下人吓得连忙磕头认错,但张博怒上心头,又怎能放他?府上刀斧手闻讯赶来将那下人拉下去了。
云旷知情势紧急,也不等张博气消便道:“张大帅,当下情况紧急,那贼萧楠就要率兵赶到,若再不定夺,城就要被他取了!”
张博也是杀伐决断之人,他立即道:“统点三军!立即布下守阵。”
云旷领了命,运起轻功一溜烟去了。
张博眼中寒芒闪烁,只是望天不语。
五城下枯骨深
张博由藏刀儿几人陪同登上了城墙,只见无数口大油锅正煮着沸油。烫金的滚油一阵阵的冒着恶臭,让人心头好不压抑。
一将领模样的男子不断催促着老幼妇孺向城墙上运送箭枝等轻便物资,另一方面又指挥士兵向城墙上运送滚木擂石,机巧弩车。
张博见守城士兵各个精神抖擞,战意十足。不由得心中大定,只待萧楠兵马至此。
忽然,城外号角声大作,无数的士兵浩荡而至。城外黑压压一片,两军隔城对峙,大战仅在一念之间。
萧楠从士兵丛中走出,他身着黄金盔甲,头带将军盔,煞是威风凛凛。萧楠见对面城墙上的张博,他朗声笑道:“张统领,哦不,张大将军,你我一别多日,可让小弟甚是想念了。”
张博哼道:“你若还顾念你我曾有共事之谊,就速速弃甲而降,我留你个全尸。”
萧楠打个哈哈道:“张兄可真是爱开玩笑,你三万大军,我有三十万。就算这合洲地势凶险易守难攻,你又挡的了么?”
张博冷笑道:“挡得了挡不了,那要试过才知道!”
萧楠眼中锋芒一炽,高声叫道:“风在翼!给我取了张博的脑袋。”
萧楠身旁一儒生打扮的男子迈出一步,朗声道:“小心了!”说罢,他身形倏的一闪,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风在翼已经向城上奔来。
风在翼来的极快,须臾间已到了城墙前。他足间一点,已经向城墙上升了半丈。他又是一点,更是离张博近了一步。
众人只见他丝毫不借手掌之力,宛如仙人一般汲空而行,都不禁痴了,纷纷想道:“这厮莫非不是人么?这等轻功哪是人力之所及?”
这只在众人思考顷刻之间,风在翼已经登上城头。
风在翼从腰中摸出长剑,忽的剑间一吐,如灵蛇吐信,向张博攻去。
张博还未反应过来,一柄长剑已与风在翼斗上。这使剑之人上着粗布蓝衣,下着一条寻常农家裤,生得浓眉方脸不怒自威。
这时城上士兵才如梦方醒,挥舞着武器向风在翼攻去。那蓝衣男子眉头一皱,虽然他对众人围攻而不齿,但这是沙场大战而并非江湖恩怨,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风在翼虽然料到城上会有人护卫张博,但云旷等人离张博甚远,他自忖有把握重伤张博而自己安然走脱。但这蓝衣男子不说反应极快,手上功夫竟也高的可怖。
两人斗了几回合,风在翼忽然认出这男子相貌,他惊道:“你是楚天阔?你居然没死么。”
那蓝衣男子嘴上不答他的话,剑尖却是一挑,一招太白醉酒,向风在翼胸口攻去。风在翼认出眼前这人,心中好不忌惮。不等对头剑招用老,已经飘然闪开,拔足便走。
这蓝衣男子武功虽高,但轻功却是万万不及风在翼,只得眼睁睁看他远遁。就在风在翼正暗自庆幸自己逃开之时,城上忽然“嗖嗖”几声,三支羽箭带着流星破空之势向他赶来。风在翼如耳后生眼一般,端的一个“铁拐李倒垂青柳”硬生生将这三枝箭躲开。
这一下风在翼躲的极妙,就连城上敌人也不禁为他暗暗喝彩。风在翼虽然出了一身冷汗,但也不由得极是骄傲。但他骄傲未止,城上羽箭又至。风在翼本拟故计重施,但这次羽箭却是先发而后至,力道各不相同,数枝箭同时向他攻来。
风在翼心中一惊,使出毕生绝学躲闪,但终归棋差一招,被一枝箭牢牢钉在腿上。他大腿吃痛,身形立时缓了。城上统领见状,忙下令弓手放箭。在箭雨之下,可怜这天下第一轻功之人,也被射成了刺猬,登时毙命。
萧楠心中大痛,风在翼是他座下爱将。他派风在翼去刺杀张博,本是知道风在翼轻功高绝,天下间绝没人能留住他。就算伤不成张博也能杀一杀敌军士气,须知两军交战,先败士者输。他本打的如意算盘却被楚天阔和一神秘射手所统统破尽,又折了爱将。让他怎能心中不痛,对方士气未折,己方倒是先怯了。不由得长叹一声,鸣金收兵。
这一仗赢得出人意外,城上众人谁也没有料到居然是这个结果,却是想笑又不敢笑。张博虽先胜一成,但却知今日不过幸事,明日决计不会那么简单,定是不死不休之局。当下也就叫众人散去,好好休整应对明日恶战。只留了那神秘射箭之人与楚天阔表示感谢。
第二日,萧楠收拾了心情又来,这次萧楠倒是长了记性。也不与张博口头挑衅,挥军便攻。
只见大军犹如蚂蚁一般黑压压一片向城墙涌去。
张博冷笑一声,手中大旗一挥,无数伏兵由左右山坡现身。手持火油与火把,向萧楠大军扔去。
萧楠大军忽然见两侧山坡上站了无数的人,又忽然从天而降天火,不由得乱了阵势。被火烧死的没多少,倒是互相践踏推搡伤了不少人。
就在大军正自后退之际,一老者一马当先上了山坡。只见那老者头发花白,却如童颜。不是弓依弦却又是谁?
弓依弦行动如风,出手迅如闪电,在人群中奔走。立时间,便将张博在山坡上的埋伏冲得七零八落。
忽然,那群人中冲出几人,显然身怀武功。与弓依弦斗在一处,那几人身上功夫都是不弱,山坡上的士兵也向弓依弦合拢,顷刻间便将他湮没至人海中了。
那边弓依弦一阻张博大军,已经给了萧楠军队可乘之机。萧楠再次变阵,军队阵型倏的散开,却又进退有据,变化莫测。
城上张博一看,脸色一沉大声道:“这是七星之阵,吩咐所有将领速速进城,我等严守城墙便是。”言罢,军令一传,所有将士登时回撤。
萧楠军队便竖了城梯想要强行攻城。无数的滚木擂石与滚烫金油,自城墙上而下。将无数士兵砸下,统统化为了血肉。但虽然这个士兵滚了下去,后边的士兵又至,似乎无穷无尽的一般。
不多时,城墙下已经积满了厚厚的死尸,血肉的恶臭之气冲天,就连天边也被染成了红色。忽然有人喊道:“城破了!”只见城门口已经被攻成冲车顶破,萧楠大军登时气势一震,杀声震天便向城内涌去。
张博知情难回天,正自要准备自尽,苏蓝,马钺,雷昂,云旷四人却请命道:“元帅于我有知遇之恩,目前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请允许我等四人去刺杀萧楠,是非成败便在此一举。”
张博看他四人表情坚毅,想起培养他们多年,心中不禁感慨万千泪水纵横。他牙关一咬道:“藏刀儿听令!贼人萧楠罪恶滔天,现命你们四人取其首级!不死不归!”
他们四人同时道:“不取萧楠首级,不死不归!”言罢,四人哈哈大笑向着萧楠大帐去了。
扬州城外,一个小和尚缠着一个老和尚问道:“师傅,师傅,那最后藏刀儿死了么?萧楠死了么?苏暖死了么?”
那老和尚嗤的一笑道:“几百年过去啦,你说死了没有?”
那小和尚不懂老和尚话中玄机,依旧追问道:“惠明只是想知道结果,师傅讲了一半又不讲,好生让人憋闷。”
那老和尚道:“这结果啊,就在你心中,你让谁活了便是谁活了,你让谁死了,便是谁死了。”
那小和尚道:“那让他们都活着呢?”
老和尚笑道:“这也由得你,只是,一生一世不过弹指浮华,谁又能逃过生老病死?若要执着这皮囊,也由得你。只是多少富贵荣华,不过过眼云烟。你又带的走什么?就如那萧楠,城破了如何?城不破如何?又逃的过生老病死么?”
小和尚听了老和尚的话,兀自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