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盈回头的时候，正对上律音充满期望的眼神。

明盈看着律音不说话。

律音却是无法出声。

两人对视，律音眼神急切，明盈表情淡漠。

最终是旁边的百里云飞看不下去，开口道：

“圣主……”

明盈抬手打断了百里云飞的话，冷冷道：

“你们一路跟过来，就是为了渊檀？”

律音急切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百里云飞看了律音一眼，对明盈道：

“朗月当年也是这样执着。我曾与朗月共事一场，也曾与渊檀相识千年……”

百里云飞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忽然间明白，眼前这个人，并不是他当年那个心软温柔的主人。眼前这人，一副孩童模样，却一脸冷漠表情，并不一定会对他与朗月这样的泓熠殿旧人如当年的圣主明皓一样关照。

这才是高高在上的神庭本来的样子。冰冷、肃穆，不为情所动。当初的泓熠圣主明皓，太过痴恋音乐，听了太多凡俗之音，心早已落入凡尘之中了。而眼前这位圣主，如同从未染尘的冰冷玉石，并不能体会他们的情绪——毕竟对天神来说，神庭之外，皆是凡俗。就如同仙界看待修行界、修行者看待人间一样，目光之下的层次，并不值得关注。

百里云飞的心渐渐沉下去。

律音似乎明白了什么，瞪大眼睛看着明盈，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她不敢相信，明盈竟然如此冷血。

明盈对百里云飞道：

“不要再跟着了。”

百里云飞闭目叹息答道：“是。”

明盈转身向桂花树的另一边走去。

律音还想跟上，百里云飞拉住她：

“不能再跟了。走吧。”

“不！”律音此时可以说话了，“我不能就这么放弃！”

百里云飞却说：“我并不熟悉这位圣主的心性，但她此刻显然不想多谈。我们现在去祭台，望月祭时，望月山庄内所有神族都会齐至，到时可以借机打听这位圣主是否真的如此冷漠。若是……泓熠圣主……这里行不通，就顺便打听其他圣主的下落。神庭并非只有一人能够转换生死。”

“真的？”律音惊喜道。

百里回头向来路走去：“总要试一试啊！”

“师父，你为何要这样帮我？”律音问。

百里云飞与赵律音之间的师徒感情本来就不是很深。

百里云飞沉默很久，才答道：“我曾经欠朗月一个人情。”

“可我……真的是当初的朗月琴魂吗？”律音有些不敢确定，毕竟她并无十分可靠的证据。

“是。”百里云飞说，“我给你的功法，是当年圣主最后失去踪迹之前，亲口传述给我的。那门功法，其实并不适合任何人修炼。那是朗月当年单独修炼的养魂之术，圣主亲自为她量身打造，除朗月之外无人能用。圣主曾说，让我守着朗月琴，静候琴魂归来。所以当年你拿到朗月琴的时候，我就猜测你是朗月，才将‘静月流风’交给你。”

“可我自己并无感觉。”律音说。

“转生之密，非我可以揣度。朗月的转生，大概并未留存记忆吧。”

“这样啊……”律音想了想，“那……若渊檀上仙不能复活，是否也会转生呢？”

“我不知道。”百里云飞回答。

律音沉默下去。

二人走下陡峭山峰，百里云飞带路，绕过那片湖水，从旁边的树丛中穿过，到了一条小路上。

弯弯绕绕又走了很久，时上时下越过几座山峰，又走过几处山洞，律音跟着百里云飞到达一处幽暗的溶洞之中。溶洞一望无际，里面是幽深的暗河，蜿蜒直到一处广阔湖泊，周围荧光点点，湖泊上方却是一片天空，天空中一轮明月高悬，景色绚丽异常。

溶洞之中已经有很多人在，一部分是彩衣飘带、优雅俊美的活泼男女，一部分是黑白正装、端庄高贵的严肃青年。彩衣人都在外围随意聚集散座，甚至还带来了酒水吃食。黑白衣服的人却都庄严肃立，围在湖泊旁边，按照及其严格的位置一动不动伫立犹如柱石。

百里云飞对律音道：

“周围彩衣的都是神庭之中花木鸟兽修成的精灵，与人间精灵妖怪类似，生性散漫不羁、活跃爱热闹，通常找他们打听消息十分容易。但是他们只有少数才能接近圣主身边，所以知道的消息有限。而中间那些，你仔细看，今日皆是男着黑女穿白，都是庄重的礼服，是因为即将开始的望月祭，他们都要参与其中，一丝一毫不能出错，无论着装还是站位、动作都有极其严格的要求。能参与祭祀的，皆是万里挑一的神族成员，早晚都要成为四殿重臣。所以他们的消息来源更可靠也更宽广。都是他们未必那么好打交道。”

律音静静听着，然后问道：“那我们要找谁问呢？”

百里云飞说：“现在不行。望月祭即将开始，无论是谁都无心关注其他事情。一会儿望月祭中，我们站在外围也能获益匪浅，无论如何不可错过。但是祭祀结束之后，众人同欢，若是圣主有兴趣，也会参与其中，这就是个极好的机会。”

律音点头表示明白。

溶洞四周熙熙攘攘，众人静待望月祭开始。

而远方高台上，明盈离开桂花树后，依旧缓步而行，到了一处精致楼台上，披上九极重楼中留下的那件银纹礼衣，面对临水的白玉栏杆，临风而立，身形渐渐长高，片刻间便变成另一个模样。

稚童模样的泓熠圣主明盈伸出左手张开，风吹过，一缕浅浅蓝烟袅袅飞起，缓缓散开，隐约而成一个人影。

蓝衣白发，眉眼温和。

明盈微微偏头，对他说：“你可看清楚了，渊檀？”

那人影正是渊檀上仙残留的魂魄。

渊檀愣愣看着明盈。眼前人青春韶华，杏眼朱唇，身形窈窕，气度娴雅，分明是当年他迷恋难忘的泓熠圣主——明皓！

“圣主……真的是你？”渊檀声音幽幽，似从九泉之下传来。

“是我不是我，有何区别？”泓熠圣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