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笠神来了!
下午,这个消息让时雨城一瞬间沸腾了起来。
“我就说斗笠神会来吧!不过就是迟了一会儿,瞅瞅你们之前那样子!”有的人很是得意。
“我竟然不信他……”有人很是懊悔。
“刀子明明捅进去了……眨眼的工夫……一圈人就全跪下了……这……这……这真的是……神仙下凡吧!”还有人则是第一次看到“斗笠神”驯服岚国敌军的样子,惊得话都说不顺溜。
有许多人都看到了清鸣周旋于岚国士兵之间的样子。看着上午还让人害怕的岚国士兵乖乖地跪了一地,很多人都忍不住激动地捶着窗框大叫,有的给清鸣助威,有的嘲笑岚国人的狼狈,有的双手合十叫着神仙显灵,有的大声嚷着只拜斗笠神,还有的高声承诺一定捐钱建庙进香。甚至,还有不少姑娘红着脸告白,羞答答地扔了手帕出来。
清鸣被他们嚷得挺不好意思,心里想马上离开。可是,考虑到如果岚国士兵发现了那些被扔出来的手帕,可能会迁怒附近的姑娘,她就还是先俯下身,打算把手帕捡起来再走。然而,贺涂却抢先一步,在清鸣碰到那些手帕之前,就捡起了所有的手帕。
然后,在清鸣看不见的地方,贺涂把所有的手帕都揉吧揉吧揉成了皱巴巴的一团,随手丢进了不起眼的角落里。
为了保存体力,清鸣仍旧靠被贺涂抱着来代步。在缩在贺涂的怀里的时候,清鸣见贺涂两手空空,又感受到他的怀中袖中所有能放东西的地方都很平整,忍不住笑出来,一点也没问那么多手帕都去了哪里。
一下午的工夫,清鸣和贺涂四处游击,几乎每到一个地方都要掀起一阵轰动。后来,清鸣需要捡的东西除了手帕,又加上了点燃的香……她还活着呢!
不光是香,还有不少人扔出了金银和银票,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钱在岚国人挨家抢掠的眼皮子底下藏起来的。清鸣知道他们被抢了不少,生活不易,就把钱又扔了回去。然而,这些人却异常执着,几乎每个人都再次把钱扔了回来,嘴里还嚷着“大恩大德”“斗笠神保佑”一类的话。
最后,还是贺涂开口,制止道:“斗笠神怎可能会缺这些黄白俗物。”他倒是毫不客气,随口就坐实了清鸣的神位。
在贺涂没开口的时候,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只当他是个随从。长期作为杀手的贺涂可以把自己变成一道影子,随时泯灭自己的存在感。因为从不愿抢清鸣的风头,所以,在站在清鸣身边的时候,他一直都是一道影子。
而此时,因为见到清鸣为难,他就放开了对气息的压制,对执意扔钱出来的人说了话。因为还站在清鸣的面前,他的语气当然不冷,声音也并不凛冽,然而,这却仍旧让所有人都因此而忽然打了个激灵,不自觉地将探出窗子的身体向屋内缩了缩,怎么都不敢再把手里的东西扔出去了。
这是人的一种本能。在感受到极危险的人刻意散发出的气场时,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避其锋芒。
然而,众人却对这种本能的畏惧有了另一种理解。所有人都开始不自觉地反思,自己对斗笠神是否太不够敬畏了。毕竟,斗笠神给旁人的感觉就是那样的,温和得像水一样,就是本事再大,也没有半分架子,让人下意识地想要亲近,而非敬畏。
清鸣并不知道周围的人都在想什么,也一点也不觉得贺涂有哪里可怕,她只是很高兴贺涂摆平了强送金银的麻烦事,就转转匕首,又到下一个地方去了。
尽管绝大多数的人都足不出户,斗笠神再次出现的消息却还是像风一样飞快地扩散到了整个时雨城。人们迎着被岚国士兵发现的危险,想尽了办法传递这个消息。有一户人听到了消息,就会趁着周围没有士兵,一户接着一户地告诉街坊四邻。甚至,还有不少人觉得干巴巴的消息不够过瘾,就干脆趁着没人,偷偷溜出来,找到传言里看到斗笠神的人家,听一段他们神乎其神的描述,然后兴冲冲地再偷偷跑回去,把家人和邻居都凑起来,讲给他们听。
岚国士兵大概无法想到,就算把这些百姓逼得几乎足不出户,他们也能照样追星……
整座时雨城都变得轻快了起来。
原本,时雨城的百姓都以为,斗笠神来了就是今天最大的消息了。然而,在临近傍晚的时候,忽然有一个更惊人的消息传了出来。据说,这是从城内一个饭馆掌柜那里传过来的。
斗笠神竟然是个女子,不是神仙,是个仙女。
斗笠神是女子?这怎么可能呢。这是众人的第一反应。
谁都不相信这件事。毕竟,提起身姿矫健的战神,谁都觉得一定是男子。至于仙女,那就一定是管管鲜花雨露,养养仙草玉兔,或者像魔障了似的一定要嫁给一个穷书生的,总之必定是个温柔贤淑的美娇娘。
几乎每个男人都在读书或是种地做工的间隙幻想过自己会遇到一个正在沐浴的仙女,拿走她的衣服就能让她死心塌地地嫁给自己,给自己做饭织衣,扫家生娃。
像这样的美娇娘从来都是战利品,是理应乖巧地躺在男人怀里的,怎么可能会是救世主呢?
因而,没有人相信斗笠神是女人的消息。纵使斗笠神的确身形纤细貌似女子,男人们也都秉持着自己的自尊,认定此事无比荒谬。
倒是医馆里的李牛,在得知众人所想之后,破口大骂了一个晚上,骂城里的男人全是孬种,胆子比女人小,没一个敢出头赶走岚国狗就罢,竟然连女人强过了自己都不敢承认。
在天色落黑的时候,清鸣收了匕首,结束了一天的狩猎。这一天的进度可比之前要顺利得多了,因为没有百姓无孔不入的跟踪,岚国敌军又总是聚集在一起,清鸣驯服的人相当多,大概有二十队人左右。按每队人五六十个来估计的话,她竟然已经驯服了上千人。
原本,因为和岚国士兵的等级差距太小,清鸣以为自己一定很难再提升等级了。然而,今天却太过顺利,驯服了数量庞大的岚国士兵。因而,尽管等级差距十分小,清鸣还是在一天之内提升了两级,到达了17级。
清鸣(17级)
基本属性:
力量:17
内功:17
体质:17
敏捷:97
这个等级,放在军队里也是很高的了。清鸣见过的最高的等级是张铁,20级,其次是军队里偶尔出现的18级,再次就是数量不多的17级了。
提升到了这样的等级,清鸣已经比绝大多数的男人的等级都要高了。这意味着,即使她一直只把属性点加在敏捷上,力量和体力也已经随着等级的增长而自然地达到了女孩子的正常水平。
但毕竟只是正常的水平,在经过了一天的驯服之后,清鸣已经累得身体发酸,一动也不想再动了。
见清鸣这么疲惫,贺涂看得很是心疼,心里不住地后悔自己没有尽早让她停下来,带她回去休息。实际上,他很多次都想要拦住她的,可是,一看到她兴奋得发红的脸和满脸的笑意,他就怎么都不忍心开口了。
见清鸣累得想要找地方坐下,贺涂连忙伸出胳膊,想要顺势抱起她。这只是很常规的举动而已,这两天,为了保存体力,清鸣一直都是靠贺涂代步的。只是,这次和之前有些不同,在贺涂还没碰到清鸣的时候,清鸣就自己自动自觉地凑了过去,把身子软绵绵地贴到了贺涂的身上,同时用胳膊勾住了他的脖颈。她累得一刻也不想站着,只想贺涂能快些把她抱起来,好让她能瘫在他的怀里休息。
贺涂僵了一下,下意识地顺着她的动作,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同样是抱起,这一次好像和两天来无数次的代步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却又……好像有很大的区别。贺涂下意识地滚动了几下喉结,感觉到清鸣的身体正无力地,完全地依靠在他的胸口上,和他贴得紧紧的。她曾被他抱起过很多次,却常常都是探着身子认真寻找尚未被驯服的岚国士兵的,绝对没有一次像现在一样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
她整个人都瘫在他的怀里,像是一汪水,把他的怀抱占得满满的,没有留下一丝缝隙。她的头枕在他的锁骨上,柔软的头发贴在他的肩膀上。她的呼吸扫在他的喉结上,轻飘飘的,一下一下,很有规律,就像一根柔软的羽毛,玩弄似的撩拨着他心底里最敏感的地方。
贺涂感觉到自己的脸越烧越红,他抱着清鸣,机械地走在回到小木屋的路上,脑中久违地又是一片空白。
原来清鸣累了……也并不算是什么坏事……
如果能……就这么在他的怀里睡着……就好了……
如果能……每天都睡在他的怀里……就好了……
在空白一片的大脑里,他只闪现了这样的念头。
还没等回到木屋,贺涂就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清鸣显然是太累了,她缩在贺涂过分平稳的怀抱里,闭着眼,一不小心就熟睡了过去。
贺涂见状,抱着清鸣,身体行走得更加平稳了起来,只恨自己不能像鬼魂一样直接飘在路上了。
他这么小心,清鸣当然没有醒来。待到将要回到木屋时,贺涂就更是小心,老远就紧紧地盯着木屋。如果张小山见他们回来了,一定会兴奋地吵吵嚷嚷地冲过来。他担心他会把清鸣弄醒,就决定一定要在见到张小山第一眼时就能及时地用眼神让他安静下来。
他成功了。张小山兴奋地跑来,还没等开腔,就被贺涂阴沉沉的眼神吓得一愣,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咽回了喉咙里。
“清鸣姐睡着了吗?”看到了贺涂怀里的清鸣,张小山想起了贺涂之前对他“不许在清鸣睡觉时吵闹”的教育……或者说是威吓,就努力地压低声音,问道。
“嗯。”贺涂用鼻音作答,又低声道,“你自己去吃些剩饭。”他根本不舍得放开清鸣,当然不会给张小山做饭。况且,在他看来,小孩子吃顿剩饭冷菜算什么,他儿时曾根本没有饭可吃,不也长得好好的。
“清鸣姐怎么这么早就睡了?她又病了吗?”张小山却根本不在意没有饭吃的事,他看着清鸣,小小的眉头用力地皱起来,道,“你有没有带她去看郎中呀?”
“……不是病,只是累了。”贺涂答道。小孩子大多并不懂何为关心,见到人睡了那就是睡了,不会去追究下一步。他没想到这孩子却会这么细致地把清鸣放在心上。
“累了?你让她累到睡着了啊?”张小山听了,小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觉得累到睡着是很严重的事,他要玩得很累很累才会在白天的时候就睡着。而在他的心里,清鸣仍旧是不久前弱不禁风的那个,他和他爹一直护着清鸣,连柴都不敢让她捡半根,就怕她累坏了身体。怎么轮到贺涂这里,他就会把她累成这个样子?张小山看着贺涂,第一次对他生出了很大的不满。
“我清鸣姐不能累到的,她会生病的!你让她干什么了呀?”张小山不满地跟在贺涂的后面,压低着声音,用小孩子所能做出的最大的严肃质问他,道,“你是不是让她做重活了!你怎么能这样!我清鸣姐什么都不能干的,你要找人干活为什么不叫我!以后你不许让清鸣姐做事了!——你为什么不理我,听到我说话没有呀!”
十年来,从来没有人敢对贺涂用这样无礼的态度说话,更别提质问。实际上,光是看着这样的情景,在不远处的树上,十一等人就已经被张小山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了。
然而,贺涂却根本就没有在意张小山的无礼,实际上,现在的他除了清鸣,根本什么都在意不了。他正抱着熟睡的清鸣,与清鸣贴得这样紧,他才刚刚从脑中一片空白的状态中恢复了意识,心却仍旧砰砰直跳,脸也依旧发着烧。他只想抱着清鸣马上回去,找个没人的地方与她独处,怎么会有闲心去在意这种小事。况且,就算是放在平时,若没有譬如管教年幼下属之类的特别必要,他也断不会和一个不过九岁的小鬼计较。
“走远些,不许闹,我明日与你解释。”贺涂甩下这么一句,用一个眼神就把张小山剩下的话全都堵了回去,然后就抱着清鸣,头也不回地回到了小木屋,进了清鸣的房门。
“……你、你、你以为我会怕你吗!你、你要是还敢让清鸣姐做重活,我一定不饶你!”张小山追在贺涂的身后,站在清鸣的房门外,压抑着自己对贺涂的目光的恐惧,强撑着气势道。
贺涂随脚关上了清鸣的房门,将张小山隔绝在了门外。
张小山,时年九岁,小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