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样升起,天空依然碧蓝,谁也没注意到,就在天地相接处,翻滚的黄沙直冲天际,天边的乌云好像也不甘示弱,翻滚着叫嚣着,妄想吞噬世间的一切生灵。
酒堂里的一切似乎还跟从前一样,只是少了那个总是笑眯眯地坐在柜台后的老板。
阿月坐在桌前,双手搭在膝上,脸上的表情说不出地悲哀。
别人看不到天地相接处阵阵的血腥气,她却看得再清楚不过了,也许这不仅预示着沙暴之灾,也预示着刀兵之灾。
第一批镇民来了,他们不像平时那样是来求医治病的,也不是来寻求帮助抵御即将到来的沙暴的。他们走到吴三客栈的门口就站住了,只有几个最年老最有威望的镇民,互相谦让着来到阿月的面前。
他们深深地鞠躬,还未说话,就已老泪纵横。
阿月觉得惊奇,忙问道:“你们?你们怎么了?”
老人们互相看一眼,先不说话,哆嗦着就要跪下。
阿月忙伸手拦住。
坐在远处桌边的沈易、柳清云等人也看到了这情形,觉得不寻常,都抬眼望过来。
一个年纪最大的老人走上前,老迈的眼中都是泪水,却还是努力地睁大眼睛看着阿月,颤抖着声音说道:“大祭司,听说您要走了?要离开我们了?”
阿月一愣,目光掠过众人,在沈易脸上飞快地一转,脸色有些发红,却很快又变得苍白,说道:“也许走,也许不走,我……我还不知道。”、
她不像是在回答老人们的问话,倒像是在对远处的沈易说出自己的困惑。
老人们不敢多说,本来准备了很多哀求的话,可看到阿月也是如此痛苦迷茫,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在他们的心里,在这沙漠之地的无数镇民的心中,大祭司阿月,以及月光族,真的就是上天派下来帮助他们的神人。要想在冷酷而无情的沙漠之地求生,如果没有月光族的帮助,他们连想都不敢想,生活将会变得多么艰难。他们对着阿月又一起深深地鞠躬,嘴里默默地叹息着,默默地退出门去。
阿月看着他们离开,一句话也没有说,眼中却涌出泪水。
她不觉又望向沈易,似乎在求助,又似乎在倾诉……
沈易也在望着她,脸上神情复杂,似乎理解了她,也似乎很同情她。
阿月并没有多少时间去想自己的事,已经有镇民过来求药。她吞咽下所有的无助和悲伤,面上换了淡淡的微笑,又变成了那个高贵而万能的月光族的大祭司。
沈易也收回了目光,低下头,以手掩嘴,轻轻地咳嗽着。
这片广阔的沙漠上,也如中原那片土地之上,有无数的人在顽强地活着,什么也不为,也不能去想那么多,只是活着,默默地忍受着一切的苦难,只为了能默默地活下去,哪怕活得卑微,可活着本身就已经是那么伟大,艰难的伟大。
沈易想,他能做什么呢?阿月又能做什么呢?他们都不是神人,也是血肉之躯的凡人,不能改天也不能换地,所能做的也只是能力所及的那一点点事,可只要是在做事,哪怕只是一点点的事情,也比束手不做强。
进来的镇民越来越多,有来治病的,也有来询问防御沙暴的,还有更多的镇民围在客栈门口,久久不散去。虽然他们都没有说话,可他们焦急的目光已经说得很清楚,他们在苦苦地无声地哀求阿月不要舍弃他们而去。
阿月心烦意乱,不是说错了病情,就是弄掉了东西。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该留下,还是该离开。她总忍不住拿眼睛去看沈易,心里隐隐约约地有个希望,希望他能走过来,就像平常那样,给她一个温柔而又坚定的笑容,然后对她说:“跟我一起走吧。”
她一定会舍弃一切追随他而去。可是她又怕他真的那么说了,会让她的心裂成两半,一半跟着他去,一半会留在这里……
她又看一眼沈易,沈易看起来神情平静,似乎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她心里那些乱纷纷的思绪。
沈易一手拿着茶杯,时不时低头喝口茶,不是跟柳清云等人闲话两句,就是以手抚胸,轻轻地咳嗽。当他咳嗽时,牵动伤口疼痛,眉头会微微地皱起来,可一转眼间,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笑容温和,而眼神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