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一边喝粥一边仔细看这酒堂。
昨夜激战的痕迹还处处可见,只是地板打扫干净了,虽然门窗还没有修好,但也尽量收拾整齐。想来吴三和六槐一夜未睡,着实费了点心力,才把一切清理好,还有这热乎乎的粥和大饼,也是赶早做出来的吧。再看吴三,站在阿月的桌旁,依然将残疾的左手护在胸前,殷勤地劝吃照顾,似乎他的小店根本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只看他满面的谦卑笑容,肥胖而笨拙的身体,谁能想到他会是一位绝顶高手呢?
阿月低着头,全没注意到吴三的殷勤,似乎心事重重,也许是在想昨夜突然现身的那位救人高手的左手六指吧。
不但沈易在仔细打量吴三,柳清云顺着他的眼光也看了很久,然后凑近他耳边轻声说道:“你在怀疑他?要不要我去试试招?”
沈易扭头看他一眼,摇摇头。
昨夜那蒙面人的左手露出六指之事,只有沈易和阿月看到,别人都还一无所知。
欧景田眼睛看着面前的粥碗,突然插口说道:“昨夜那蒙面人的武功与月光族同出一源。”
欧景田是何等人?沈易又是何等人?只看吴三的身形步伐,他们几乎已肯定昨夜的蒙面人就是吴三,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蒙面出现,也不知道他与月光族究竟有何渊源。看阿月和暗夜的态度,虽然他们来往这客栈多年,却也只是把吴三当成一个普通的客栈掌柜对待而已,似乎彼此之间并无更近一步的瓜葛。可如果他们之间真的毫无渊源,何以这吴三看着阿月和暗夜的眼神分外与别人不同?他的武功路数又怎会与阿月和暗夜同源?又何以昨夜不惜冒险现身救助阿月?
柳清云按耐不住,就待起身。
沈易一把拉住他,低声问道:“你要干什么?”
“把那个吴三拖过来问个清楚明白。”柳清云说道。
“不行,没有确凿的证据,切勿打草惊蛇。”沈易说道。
柳清云回头仔细看看他,问道:“你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吧?为什么变得这么缩手缩脚的?”
沈易还没有说话,一旁的欧景田已站起身,眼睛并不看沈易,可话却明显是说给沈易听的,“在下管不到什么官差不官差,一旦发现任何人与李立龙之死有关,七宝刀下决不留人!”他说完,带着龚千山和李小立扬长而去。
柳清云看看欧景田远去的背影,再看着沈易,说道:“你觉得吴三会是杀害李立龙的凶手吗?”
沈易低下头喝一口粥,并不回答,似有犹豫,良久才说道:“不知道。”
柳清云愤愤不平,却也知此事牵扯太多,只得耐住性子,把个大饼当作出气的对头,狠狠地咬了一口又一口,又不断找茬与华素苏斗嘴。
沈易喝了粥,向后靠在椅中,左手护住右臂,一边听着柳清云与华素苏唇枪舌剑,一边暗自运功驱毒疗伤。他的内力只剩得三成,只希望通过勤奋练功,能尽快恢复多些功力。好在他本就内力深厚,所习功法又有极强的自生之力,进展也算迅速。
那夜西夏杀手暗杀一事过后,一切似乎又恢复了正常。客栈的门窗都修理一新,吴三坐在柜台后从早到晚拨弄算盘算账,六槐得空就靠住房柱打盹,镇子里的居民依然来来往往请阿月治病救人。
欧景田带着龚千山和李小立,天天出门往镇中探查凶手的踪迹。柳清云和华素苏依然是一言不合,就吵成一团。而沈易的伤势日渐好转,整日坐在酒堂靠窗的桌边,看看外面,再看看里面,手里把玩着一杯茶,要饮不饮,外表看起来镇定平静,心里想的却是:“那相约之人还在等待什么?为何迟迟不肯现身?而与李立龙一案相关的嫌疑人几乎已呼之欲出,那人明明知道自己身份暴露,为什么既不逃跑,也不继续进行其它行动?”
柳清云焦躁得很,每每拿眼看沈易,心想:“这小子满肚子的鬼主意,又守口如瓶,多一句也不说,还总是劝我带素苏离开。哼,你越是拐弯抹角想打发我们走,就说明处境越危险,三爷我偏不让你得逞,打死也不会独自离开这客栈。可话又说回来,这小子到底在等待什么呢?”
两日就这么过去了,如果不是月光族的人每日数次来跟阿月汇报安置在小镇各处的那些检测天象的种种古怪的装置的变化,似乎琼塔镇的日子就可以这么一直平淡地过下去,让人几乎忘记,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一场异常的大沙暴来临,整个琼塔镇也随时有灭顶之危。
这日午时,一个月光族的黑衣族人匆匆冲进吴三客栈,粗鲁地拨开围在阿月身边的镇民,凑到她耳边说道:“大祭司,今日的测碗有了变化,水面上的沙尘比平日多了三分。”
阿月抬起头,眼睛亮了起来,说道:“你继续回去观察,随时向我汇报。”她转头又叫过几个月光族的族人,低声吩咐了几句。几个族人立刻匆匆跑出客栈。
到的晚间,阿月去沈易房中为他换药。她连日来为沈易换药治伤,很准时也很细心,只是很少说话,眼中似乎含着千言万语,可嘴上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虽然戴着手套,她治伤的手法却轻盈而熟练,为沈易换药裹好伤口,想了想,说道:“沙暴要来了,不会超出这一两日间。”她似乎还是不习惯与沈易说话,每次都是不等话出口,脸颊就先红了,目光流转,娇羞无限,与平时在外人面前所表现出来的那个骄傲威仪的大祭司判若两人。
沈易抬头看着她,问道:“你确定?”
“确定。”阿月回避了他的目光,依然双颊晕红,口气却很坚定。
“琼塔镇里如何准备预防?如有需要,请大祭司尽管吩咐下来,我们一定尽力相帮。”
“我的族人都已安排妥当,你……你还是安心养伤吧。”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低下了头,细白整齐的牙齿咬着嘴唇,轻声说道:“你不用叫我大祭司,叫我……”她似乎很艰难地喘了口气,声音有些发颤,继续道:“你……你叫我阿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