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全吓得连尿都快流出来了,耷拉着脑袋,浑身是汗今天这些话,随便传出一句去,都可能让他粉身碎骨可他偏偏不能掩住耳朵,也没胆子提醒皇帝陛下小心隔墙有耳
好在李隆基发作的时间并不长,没多会儿,便自己将情绪稳定了下来抿了口枣树叶子熬的茶汤,叹息着道:“也不怪他是朕,把本该交到他手上的江山,硬生生给丢了一半儿是朕,活得太长了,让太子等得好生辛苦呵呵,朕如果在开元年间就突然死去,恐怕这大唐,这大唐就是另外一番光景,哈哈,哈哈......”
“陛下,陛下千万不要这么说!”朱全普通一声跪倒,连连叩首,“眼下困境,不过是一时之厄想当年,陛下对付韦后、太平公主等人之时,情况比这危急得多可最后,还不是陛下大获全胜?!陛下只要安下心来,从容布置,早晚有重还长安的那一天!”
“是么?”李隆基咧了下嘴,轻轻摇头老太监朱全还是像早年一样,盲目信任着自己可是自己,却不是当年那个李三郎了当年自己每天只睡两个时辰,甚至不到一个时辰,依旧上马抡刀可现在,坐在御辇中,却怎么休息都缓不过精神来
“陛下不要妄自菲薄!”朱全从地上抬起头,满脸是泪,“陛下亲手结束了大唐持续不断的内乱,重现了太平盛世这份功业,任谁都无法抹杀至于眼前困境,是奸臣李林甫弄权,贼子安禄山负恩所至,并非,并非陛下,陛下之过......!”
“不是朕之过,还是谁之过?”李隆基摇头长叹,然后慢慢俯下身,亲手拉起朱全,“起来,你起来说话,朕今天不要你跪!咱们君臣这么多年,朕知道你的忠心你说得对,咱们当年,多少大风大lang都过来了,断然不会在这个小阴沟翻了船!”
“陛下保重龙体!”朱全点点头,哽咽着站起李隆基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别哭,哭是没有用的你且来给朕说说,于今之际,朕该怎么才能摆脱眼前的困局?!”
“老奴不敢!”朱全快速擦干眼睛,然后小心翼翼地四下观看,“老奴不通政务如果陛下需要找人商量,老奴这就去把高大将军叫进来他刚才与陈玄礼大将军一道,去安抚士卒了估计马上就能折返回来!”
“不必了元一还有别的事情忙”李隆基摆手制止,“朕叫你说,你就说只要朕在这个位置上一天,就没人敢治你干政之罪!”
老太监朱全被逼得没办法,只好躬下身子,以极低的声音提议:“陛下如果再往前走一段路的话,就进入山南西道了老奴听人说,那边几个州郡刺史,都是论年头熬上来的,与,与朝中,与朝中没多少联系过了山南西路,便是剑南道地界,但是,但是.....”
他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点明剑南道上下官吏皆为杨国忠一手提拔的事实李隆基在旁边却已经听得明白,眉头不觉皱得更紧京师附近能战之兵,都被哥舒翰葬送于潼关之外了所以自己不得不仓促出巡可避开了叛贼的锋芒,却不等于就可以高枕无忧临近的几个郡县全是太子的嫡系,稍远的一些郡县是杨国忠的党羽自己的干儿子安禄山可以造反,自己的亲生儿子李亨可以悄悄地在京师外围布局,谁又能保证杨国忠真的对大唐,对自己忠心耿耿?!他跟自己再亲,还能亲过太子李亨么?(注2)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又想起自己的另外一个义子王嗣业,当年自己听信李林甫的谗言,将其夺职下狱,朝野皆认为他冤枉可他当年手握四镇节度使之印,麾下兵马高达三十余万,自己能不防患于未然么?
如果王嗣业还活着,恐怕借给安禄山一百二十个胆子,他也不敢造反!如果自己当年真的敢赌一把,相信王嗣业的确忠心耿耿的话,恐怕......如果,没有如果,谁也不能保证,王嗣业是不是另外一个安禄山!更何况,他跟太子李亨一直眉来眼去!
人老了,思维就很难集中起来想着陈年旧事,李隆基居然忘了自己正在跟亲信商量什么直到老太监朱全小心翼翼地出言呼唤,才终于将飘荡在外的思绪找寻回来,叹了口气,低声道:“如果朕一直停在这里,是不是更安全些?左右龙武军还剩下多少人?最近一直赶来勤王的兵马到了什么位置?”
“来瑱、鲁炅、高适都在往这边赶,但叛军已经迫近了长安,他们几个可能需要绕路”对于援军的消息,朱全倒是记得清楚,听到李隆基询问,逐个背诵
“都是哥舒翰提拔起来的么?”李隆基不听则已,一听脸色大变“谁调他们过来的?难道除了河西军之外,朕麾下就再没可战之兵了么?”
注1:上县唐承隋制,县分上、中、下三等上县县令级别为从六品下,算比较高的职位
注2:安禄山曾经拜杨玉环为干娘所以按辈分,也算是李隆基的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