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才落,就见夏恭行一袭宝蓝锦缎长袍,大步迈进屋内,二人顿觉寒气扑面而来。
夏员外便骂道:“明知道你姐姐坐着月子,也不检点些,就这样进来了,不怕她着了凉!”
夏春朝看他身上落着一层雪,进屋遇热尽数化了,正往下滴水,便道:“你先到廊上掸一掸。”又问道:“外头下雪了?”
夏恭行说道:“不很大,下了几滴雪珠。”言毕,连忙出去,掸掉了身上的雪水方又进门来。
见过了父亲姐姐,夏恭行便要伸手去抱外甥女,却被夏员外打了开去。
夏员外斥道:“一身的寒气,也不怕冻着了孩子!眼见就是要当官的人了,还这样毛毛糙糙。”
夏恭行搔了搔头,颇觉不好意思,笑了笑就在地下坐了。
夏春朝温言问道:“朝廷补缺的事儿,可准了?”
夏恭行道:“还不准,只是老师说有这样的消息。如今正在年里,朝廷也休沐,还要等过了十五才好看消息。”说着,又笑道:“我倒想再念几年的书,这样就去做官,只怕不好。若是补在了外省,还要出去,舍不得父亲和姐姐呢。”说着话,便将手放在火盆上烘热。
夏春朝便嗔道:“你不要得了便宜还说这个话,多少读书人熬到白了头还不能有一官半职的。你这个年纪就能中举,还逢上朝廷补缺,已经是祖宗有灵了!还说这话,也不怕遭雷劈的。”
夏恭行也笑道:“姐姐教训的是,这些日子若没有姐姐从旁督促,我也断断没有今日了。看着谭家表哥如今那落魄样子,我也是心惊得很。”
夏员外闻听此言,便想起这事来,向女儿说道:“永初到底是咱家亲戚,这冬天又是大年下,将他独个儿撵在那茅草屋里,只怕有碍亲戚情分。他苦头也算吃足了,还是让他搬回来住罢。”
夏春朝却冷了脸,说道:“他自家惫赖也罢了,还要拐带三弟出去胡行,当真是混账至极!他若是还讲亲戚情分,也断然做不出这样的事来。既是这般,咱们又何必将他当个亲戚看承?当初姑妈说是为了送他进京赴考,才叫他住在咱们家里。如今也考完了,名落孙山罢了,他还不去么?只顾在亲戚家里赖着,到多咱时候?”
夏员外见女儿生气,怕她伤了身子,赶忙说道:“好好的说着话,你又生起气来!罢了,你既这等说,待开了春,路上化冻,就打发他家去。这大节里,天又不好,硬要撵人也是不近人情了。”
夏春朝见父亲吐口,这才作罢。
这父女三个在屋里说话,却不防门外有人。
宝儿那表妹王秋英,借着年节的由头,又走来请安,带了些自家做的糕饼点心。因她是姑娘房里人的亲戚,又是走惯了的,门上人也并未拦她。
她一路走到夏春朝房外,正要叫门,忽听里面说话声响,心念一动,不言不语,放轻了步子,走到窗台下头窃听。
听了好一晌功夫,只闻得夏春朝口口声声要撵了谭永初回家,心里吃了一惊,也不进门去了,慌不迭的往外走。
恰逢宝儿自厨房拿了点心过来,就见着个影子,喊了两声,她也不应。
宝儿走进门内,问珠儿道:“却才秋英过来了,可进来了?”
珠儿诧异道:“并不曾见她进门。”
宝儿便当她临时有事去了,也没放在心上。
那王秋英一路出了夏家老宅,也不顾天上落雪,地下泥泞湿滑,径直走到地头谭永初所宿茅屋。
待要敲门,却见那门是虚掩的,便即推开。
进得门内一看,却见屋中灶冷锅灰,谭永初光着头倒在床上,正蒙着被子大睡。
王秋英气很交集,关了门,将篮子往地下一掷,随手抄起一把扫帚,爬上床去,没头没脑的将谭永初抽打了一顿,嘴里还骂道:“大节下,光天白日的,一个大男人不知道去寻前程,倒在家里闷头睡觉!亏你睡得安稳,哪里还像个读书人,就是那起挑脚汉也比你强些!我瞎了眼睛,把终身指靠在你身上!”
原来,这王秋英甚有心计,眼见夏春朝看不上她,便将心思动在了歪路上。夏恭言是有妇之夫,且有金锁的前车之鉴。夏恭行又日日不离他姐姐,夏春朝防范甚严。唯有这谭永初,倒是独身人,自家拿的了主意。
王秋英相中他是个读书人,日后能考取个功名,自己也好做个夫人。即便不能,他也是夏家的正头亲戚,没有不管的道理。便下了些水磨工夫,同他私定了终身。
谭永初正在客中,寂寞难耐,眼见她送上门来,乐得笑纳。
熟料,王秋英的小算盘打得甚好,这谭永初却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科考不成也罢了,如今竟还要被夏家撵去。此人若是去了,倒将自己撇的有了上梢没下梢。她心惊之下,慌忙走来报信。
进屋却见他大被蒙头,睡得正酣,一气之下,打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