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丁香走遍了大江南北,寻找司徒虹,却始终未果,似乎天下,根本没有一个女子叫做“司徒虹”的,可是最近,却莫名地传来了“司徒虹”的消息,仿佛这个司徒虹,是从天上降下来的一般,曾经丁香也去过西辽国,却是根本没有探听到关于司徒虹的只言片语。
她回宫的时候,已是四年以后,她已经从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子,变成了一个风华正茂的女青年。
她的手上拿着一柄宝剑,身姿矫健,进入了中宁殿。
郑唯已经和皇上汇报过了,景年只是淡然地回了一声,“朕知道了!”
丁香刚刚走进“中宁殿”,便闻到好大一股酒气。
丁香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她定睛看着皇上,皇上已经几日不刮胡子了,下颌已经有了微微的青须,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他只穿一件白色的中衣,扣子都未扣好,露出了他健硕的胸膛,乌发披在肩上,纵然是这副打扮,却也挡不住他俊逸、洒脱的外表,比起几年前她印象中的皇上,眼神中多了许多的残暴,凌厉,还有淡漠,他好像再也不是昔日那个温润如玉的人了,却似变了一个一般。皇上的旁边还有一个妙龄女子,正在哭哭啼啼地穿衣服,说道,“皇上,请你饶了奴婢吧?躏”
景年却丝毫不为所动,他在案几前画着一束梅花,手边还有一壶酒,对着郑唯说道,“拖出去!斩了!”
郑唯却是唯唯诺诺,这已经是今日皇上斩杀的第三个女子了,若是这样,那南湘国皇宫势必血流成河,人人都会视皇宫如洪水猛兽,下次选妃,谁还敢把自己的女儿送进来?如此下去,不光天下女子的父母们不敢把女儿送进宫里来,就算是送进来的女子,也是哭哭啼啼的,她们初闻皇上是一个极其帅气的人,都抱着跃跃欲试的心态的,可是,慢慢地他就变成了众女子心目中的暴君,人人都视这“中宁殿”为地狱,已经没有人进来了!
而且,这么久以来,进入后宫的女子,不但没有人得到皇上的心,更没有人得到过皇上的身,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这些女子的幻想罢了。
“还不快去?”景年冷冷的声音传来,郑唯的眼神看了一下门口的君如墨,无奈地摇了摇头,君如墨的侍从已经把这个哭哭啼啼的女子拉了下去。
皇上并未正眼看过丁香,他画画的手很快,似乎很狂乱,一边画,一边拿起旁边的酒来灌了一口,似是在借酒消愁,从丁香的角度,能够看到皇上正在画梅花的样子,皇上画得很娴熟,良久之后,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司徒虹有消息了,在西辽国境内,奴婢只是那日偶然听说,可是关于这个名字,却没有人知道更多,奴婢无能,这几年来只查到这么多!”丁香拱了拱手,似乎有些紧张的样子,她也不知道为何几年不见,皇上变成了这个样子,只听说和几年前皇贵妃的突然薨逝有关,从那以后,南湘国的皇宫腥风血雨,血流成河,她不知道皇上每日都选几名女子进入中宁殿是何用意,不过这些女子的下场只能用“惨不忍睹”这四个字来形容,都是妙龄的女子,却一朝被斩,本来想进宫来享受荣华富贵的-----
景年画梅花的手似乎顿了顿,说了一句,“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丁香走了下去。
景年从旁边的一卷画轴内,取出一张画,画上面的人,虽然是男子装扮,却是风华绝代,有着女子不能比的英气,也有男子不能比的娇俏。
他眯了眯眼睛,眼眶有些微微的湿润,这是他思念了许久的人啊!
可是,从此天人永隔,再不能相见。
西辽国的皇宫内,德政殿,这是西辽国的国君南磊的宫殿。
此时的南磊正在微皱着眉头,似是有什么问题怎么也解不开。
旁边的南沁正在握着笔写字。
司徒虹本不想让南沁这么早学习写字的,孩子该玩耍的时候便玩耍,如此才能够不辜负童年,不过南沁这个孩子向来早熟,似乎很早就知道许多的事情,这不是南磊教的,亦不是司徒虹的功劳,归根结底,这个孩子自小早熟。
现在的她,已经学会背《东周列国传》《战国策》,有一些是司徒虹教她背的,有的则是南磊教她的,而沁儿非常聪明,书读过几遍,就已经记住,其聪明程度,早已超过司徒虹!
“王兄在忧愁什么?”司徒虹看到南磊走来走去,解不开头绪的样子,问道。
“朝中的大臣左侍郎朝颜反对孤的税收政策!说孤将赋税调得太高了,是要引起万民的意见,股刚刚当上这西辽国的国君,诚惶诚恐,有些不知所措!”南磊说道。
司徒虹低头想了想,说道,“左侍郎朝颜是南彻时期朝中得力的大臣,依我看来,赋税只是个由头,想和王兄对立是真的!”
南磊看着司徒虹,自己虽然也聪明,不过只是在医术上,天下能出其右者几乎无人,可是在治国方略上,的确是他的短处,不过司徒虹在这方面,却好像很有天赋,还是因为,曾经和那个人学过?
“那依你的意见呢?”南磊问道。
司徒虹低头沉吟了片刻,说道,“今日,我去左侍郎的府中,和他面谈一番,你觉得如何?”
南磊也想不到其他的办法,只能点了点头。
他又看了一眼南沁,这个小女孩,其智商确实在一般人之上,甚至连南磊想不到的许多盲点,她都能看得出来,或许是小孩子的眼光独特,又或许她的确天赋异禀。
“沁儿,你先下去,父王要和你姑姑说几句话!”南磊蹲下身来,双手扶着沁儿的肩膀,和她说道。
南沁狐疑地看了父王一眼,说道,“父王要和姑姑说的可是和沁儿有关?”
南磊和司徒虹对望了一下,都忍不住笑笑,说道,“不是,父王要和你姑姑说得是一些治国的事情,你一个小小的孩儿,怕你听不明白!”
“治国的事情?那你们方才说的不也是治国的事情么?为什么方才我能听,现在就不能听了?”南沁歪着脑袋,很认真地问道。
让南磊和司徒虹哑口无言。
司徒虹走到南沁的身边,说道,“沁儿,姑姑不是告诉过你,有些事情,是只有大人之间才能够懂得,姑姑不是怕沁儿听,只是觉得,沁儿现在年龄还小,不想让你知道太多大人的事情,大人的事情,很烦很烦!姑姑不想让你这么早就变得不开心!”
接着她的双眼看着南沁,她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接着对着身后喊道,“乳娘,既然姑姑和父王不想让我知道很多事情,那沁儿也不听了,你陪我去玩捉迷藏吧!”接着,南沁小跑着向乳娘跑去。
南沁看着眼前的小人儿,忍不住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这丝笑容,一看便知道是发自肺腑的!
“你准备什么时候让你的女儿知道她的身世?”南磊很认真地问道司徒虹。
对这个问题,显然司徒虹有几分措手不及,她从桌上抓起一杯茶就喝了起来,说道,“前尘往事,我都已然忘却,孩子的爹我尚且不知是谁,她跟着我,终究是一个私生子,不如跟着她的大伯,外界上说起来也好听一些!”
“你----真的前尘往事都忘了?”
“忘了!我醒来的时候,觉得很惶然,觉得天地之间,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司徒虹低着头,想起往事,总有一些神伤,而那些往事,她是那般不愿意提起。
“那你可知道我为何让你叫做司徒虹啊?”南磊问道。
“不知道啊,我虽然千方百计地反对,可是你已然叫我司徒虹,我也无法,只能到处隐姓埋名,在宫外做了好事,都不敢留下自己的名字,这可不符合我的作风!”司徒虹似乎在埋怨着。
南磊忍不住笑笑,“本来我小时候,我父亲,哦,我的意思是我的养父,叫我司徒弘的,我长大以后,觉得这个名字太难听了,所以,我私自改了,不过,那时候,我的父亲却已经去世,为了纪念我的父亲,我想把我的名字改回来的,可是,司徒明磊这个名字已经叫了这么多年,要改也是不容易,所以,只能让你叫做司徒虹了!”
司徒虹白了他一眼,原来是因为这个不上道的原因,而且,本来还是一个男人的名字。
随即,南磊若有深意地看了司徒虹一眼,似乎根本不愿意揭穿她说的已经失忆的话,不过,既然她不愿意提及,就不要提起吧,“我并不是不想让沁儿当我的女儿,沁儿聪明伶俐,活泼可人,有这样一个女儿,我求之不得!可是,终究有一天她要知道她亲生的父亲母亲是谁,他的爹,当真比我厉害百倍!”
司徒虹有些慌乱,说道,“孩子的爹,我真的不知道是谁了,纵然现在他站在我面前,我也不认识他,更何况,我这一辈子也不打算见他了!”
真的么?南磊的嘴角有一丝笑容。
真的这一辈子都不再见面么?
他不想继续说这个话题了,便说道,“你方才不是说要去见朝颜,现在天色已晚,你难道不要去么?”
“带上沁儿!”司徒虹故作神秘地说道。
“为何?天这般黑了,终究不安全吧!”司徒明磊有几分惊讶。
“那王兄多派几个侍卫不就成了!暗中保护着我们母女!”司徒虹的嘴角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那好吧!”南磊知道司徒虹向来行事出人意料,所以,答应了她,而且,南沁是她的亲生女儿,他相信,她即使拼了自己的性命,也定然会保护好自己的女儿的。
于是,一大一小,两个粉嫩嫩的人儿去了朝颜的左侍郎府第。
左侍郎一看到长公主和小公主来了,慌忙行礼,说道,“朝颜叩见长公主,叩见公主!”
“平身吧!”司徒虹一身粉红色衣衫,随意坐在了朝颜的椅子上,开门见山地说道,“朝颜大人可听说一句话,叫做‘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朝颜大人向来知道这位司徒虹长公主素有谋略,她原先是司徒明磊的妹妹,在司徒明磊当上
了西辽国的大王以后,却不曾给他的妹妹改名,还是叫做司徒虹。
他不知道司徒虹此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额上汗涔涔的,有一些燥热,好像自己站在这位司徒虹的面前,一切都被看穿了的感觉,女人做到这个份上,当真不知道哪个男人能够降服得了她?
“微臣不知道!”
司徒虹笑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你左侍郎的官职你是如何当上的?连这句话都不晓得,看起来朝颜大人的学识也并未有那么渊博,前任西辽国君南彻选人尤其苛刻,通常在三试的基础上又加了两试,变成了‘五试’,五试过后,还要经过殿试,才能做官,而朝颜大人做到左侍郎的位置上,想必费了许多的功夫,也想必定然学富五车的,为何连‘醉翁之意不在酒’都不知道是何意啊?”
“这---这----”朝颜已经被驳得哑口无言,他本来就不晓得长公主这次来找他究竟是何事,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长公主竟然又说起西辽国的科举制度来,她----她究竟是何意啊?本来他说“不知道”就是含糊其辞的,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长公主的话啊!
“那要不然,就是南彻对待朝颜大人极好的,如若不然,如朝颜大人这般的水平,怎么会一直做到左侍郎?”司徒虹双手负立身后,如同昔年那个在朝堂上舌战庐陵郡王的女子一样。
一晃,就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那更加不可能,南彻对臣如同其他臣子一样,一视同仁!”朝颜说道。
司徒虹的眼神转过来,看着朝颜,脸上略略露出一丝微笑,“一视同仁?哦,原来南彻对待所有的大臣都是一视同仁的,我一直他以为对待朝颜大人极其宽厚的!”
“怎么会----”朝颜讪讪地笑道。
“如果不会,那为何朝颜大人今日仍然对南彻怀有忠心啊?你如若不然希望南彻有朝一日卷土重来,怕今日朝颜大人对当今的大王太过衷心,来日南彻找你算旧账?”司徒虹脸上的笑容淡淡的,似乎早就了解朝颜的心事一般。
朝颜“扑通”一下子跪倒在地,说道,“长公主,你怎可如此污蔑微臣呢,微臣对当今的圣上忠心耿耿,怎么会有如此的心怀?”
“那为何今日大王说了新的税收政策以后,别的大人都答应了,并且都认为这是提高大王声望的最好时机,唯有你不同意?”司徒虹微微皱着眉头,看着跪在脚下的朝颜!
朝颜今年不过三十几岁的年纪,堂堂的七尺男儿如今跪在司徒虹的脚下,竟然有几分凄楚的气氛,长公主说的对,在潜意识当中,他就是这么认为的,万一有一日南彻卷土重来,岂不是要找他算账?现在的大王才继位两年的时间,虽然他是先王和绮罗公主亲生的孩子,可是终究根基太浅,一切未定,不过既然长公主能够一眼看得出来,那他,那他-----
朝颜低垂着头颅,垂头丧气的样子。
司徒虹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回头朝着端康小公主眨了一下眼睛,端康小公主亦回了她一个,两个人非常默契的样子。
方才她和朝颜谈及这些的时候,端康公主南沁一直在认真地听着,两只眼睛瞪得好大。
“姑姑,如果你和朝颜大人谈完了,我先去和东昭玩一会儿!”端康小公主对司徒虹说道。
东昭是朝颜四岁的小儿子,长得十分俊秀漂亮,长大了也定然是一个大帅哥的,这端康小公主似乎从小就很喜欢这位东昭,大概也十分喜欢看帅哥,两个人玩得十分之好。
东昭看到南沁来找他,也十分欢喜!
他走到南沁的身边,拉起她的手,说道,“南沁,你来了!”
南沁撅了一下嘴,“你都不喊我公主的么?”有些很高傲的样子。
东昭却是笑了一下,不过是孩子的笑容,可是明明在他的笑容里,有许多沉稳成熟的味道,“你若是在我的眼里是公主了,那我定然不和你玩了!你要是公主,那我岂不是要天天给你下跪?”他拉着南沁的手,向朝颜府的大门口走去。
现在已经天黑,日头落了下去,空气中有着香甜的春天的气息,南沁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好香!”
若不是朝颜府第内的灯影照着,当真是什么也看不见了。
管家看到二人往门外走,说道,“公子,千万不要走远了,而且一定要保护好公主,你们走到门口就不要走了啊!”
“知道了。”东昭说道,因为门口有侍卫站岗,他们都认识公子和公主,所以,定然不会有问题的。
两个人刚刚走到了大门口,便看见对面有一家店铺在烧着熊熊大火,看起来是着火了,旁边有的人喊着“走水了”“走水了”,有人拿着桶在提水,要把火扑灭。
南沁的眼光却被门口一个黑衣的人吸引住。
因为熊熊的火光映照在他的身上,所以,他的外表还有神色,南沁看得非常清楚。
他一身挺拔的身姿,身上一件黑色的斗篷,
腰间挂着一块上好的玉佩,星眉剑目,眼睛却又是那般睿智,仿佛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他一般,他的身旁,也站着一个人,看起来像是他的随从,南沁自小在皇宫长大,哪些是随从哪些是主人,还是能够分得清楚的。
这时候,南沁轻轻地拉了拉那个穿黑色斗篷人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