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个月的修养,梁汝真恢复了“浊世佳公子”的面貌,只见他身着墨蓝色浅青万字纹绣样的直襟长袍,腰间一枚碧玉佩,举止优雅、谈吐不俗。就是面色有些苍白。
不过想想场合,他虚弱和无力的态度反而更让人感觉贴心和同情——假使高静娟的嫁妆箱子里只装了些死物件,没人现场经历那些的话。
翁氏强逼自己镇静,高家的处境已是不好,她这个宗妇更要警惕自控,不然外界该怎么看待高家!
原以为梁大夫人和梁汝真此来,是为了看一看静娥——直接推了就是,毕竟有“婚约”在前。又是静娥的亲生母亲所定下的婚事,翁氏完全有立场回绝。哪里想得到,梁汝真行过礼后,神情凄楚提出一个要求。
也不能说要求,而是现今之计,对高家,对高静娟最好的交代。
纳妾!纳高静娟为妾!正正经经写文书的贵妾!
高静娟青春妙龄、风华正茂,难道要她一辈子呆在佛堂里度过余生!也太可怜!做妾虽然不太光彩,但嫁到梁家,前头的不光彩过往要不了两三年就烟消云散了。
梁大夫人对此也是乐见其成,“不是我自夸二郎心善。实在是他这孩子有担当。娟姐虽然没有跟他拜过天地,可毕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不肯舍弃,只说‘世人都看不起她,唯独我不能,我是她的夫,亲自从岳父岳母哪里迎亲出来,便是我的人了’。所以身子才好,就催着我来。他怕您不答应,也知道娟姐儿是您的掌上明珠,来时惴惴的,说情愿写纳妾文书,并立下誓言,此生必然善待静娟。”
话刚说完,又想到什么,笑了笑,“要是姐妹共事一夫,不论外面怎样,关上门不分大小的。亲家母您也可以放心了。”
翁氏听到这,眉梢动了动。
她的女儿,她含辛茹苦养了十六年的宝贝女儿……至今想起静娟来,心口还丝丝的抽痛!作为母亲,谁能接受亲生女落发出家,一辈子呆在佛堂里!但凡有一丝机会能解救女儿,她也不会犹豫!
一面是良心纠结,一面又是亲生女儿的幸福,翁氏不由得踌躇起来。怎么抉择呢!偏偏这时,梁汝真仿佛真情流露,一下跪在翁氏面前,眼泪说掉就掉,“岳母大人……”
“啊,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翁氏吓了一跳,连忙避开。而梁大夫人则叹口气,“妹子,我托大叫你一声妹子,你就听听孩子的心声吧!”
“说是无妨,但请起来说。”
“一月之前跪拜过——也不违礼。现在他愿意跪着,就让他跪着说话吧。”
翁氏惊疑不定的坐下来,见梁汝真眼泪一颗颗往下掉。
男人哭泣起来是什么样子?除了襁褓之中的婴孩肆意哭泣,一般会给人懦弱、无用的感觉吧!可惜,梁汝真哭起来,只能用一个字形容:美。
不是梨花带雨,胜似雨打梨花。
他的面容本就苍白如雪,五官继承了梁大夫人,眉是眉、眼是眼,分开来看说不出有什么特色,但聚在一处,怎么看都好看。尤其是从下往下,角度真是绝了。看着梁汝真泛红的眼眶,翁氏的心一下子被打动了——她开始相信梁汝真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果然,下面梁汝真的哭诉,简直可以搬回一座小金人——如果高静媛在场的话,内心一定会高度赞赏评价。
“岳母,都是我的错!静娟被人掳走,是我这个做夫君的没用,我保护不了她,才让她受了奇耻大辱。您不知道,当她被歹人带走时,我的心……简直和碎了一样,恨不能冲上去救下静娟。”
“她是我的妻啊,本来是要跟我生同衾死同椁的人。我却眼睁睁看着她……这些日子,我饱受良心的折磨。是我害了她!都是我的错!”
“不怕您笑话,我早就跟母亲说过,如果静娟不幸亡故,我也会迎娶她的牌位进家门。她是我的结发妻子,我不能让她坐在花轿里离开高家,却进不了梁家大门!
可她活着,她还活着!您无法想象当时我有多么高兴——一定是上天可怜我,才给了我弥补错误的机会。”
梁汝真说到这里,苍白虚弱的脸色一扫而空,变为兴奋激动,鼻尖甚至冒出了汗珠儿,膝行两步,眼神充满了诚恳、祈求,像是祈求神佛的虔诚信徒,那么诚挚毫无保留——
“请您把静娟交给我吧。我梁汝真愿意对天立誓,会待她如珠如宝,若有虚言,天诛地灭!”
半个时辰后,梁家母子心满意得的从高家出来,坐上朱轮盖璎马车。“二郎啊,你得有心理准备。翁氏虽然被说服了,可只是女流之辈。高家做主的不是她。”
“娘,你放心。”梁汝真淡然的笑着,掩去眼底的湿痕。“我可是诚心求婚,为了静娟的终身,他们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