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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故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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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也想起了,什么也知道了,迷雾被解开,困惑也随之消散,四月的春雨,不期然的邂逅相遇,阳光灿烂的樱桃林,早已尘封不动的某一页,全都在这个落叶纷飞的季节哗然掀了开来。柔止傻了,呆了,浑身僵硬,双足像被什么钉住一动不动,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眼前的男子,虚浮的双足,犹如置身在一片朦胧如幻的梦境中。刘子毓轻轻捧起她的脸,像捧着梦寻已久的珍宝:“果儿,果儿。”喃喃唤了两声,便情不自禁地俯下头,将温热的双唇贴向她的唇。

有侍女仆人从影壁走了出来,看见这一幕,赶紧脸红耳赤的躲闪避开。柔止一惊,这才如梦初醒,急忙推开了他,逃跑似地拔脚就跑。刘子毓迅速追了过去,两个人跑到院中的一株古槐下时,才大口大口喘着气,面对面的站着。

“殿下,奴、奴婢…”

刘子毓墨玉般的双眸紧紧盯着她,仿佛在等她开口。

柔止面颊酡红,心如急鼓乱撞。眼前天翻地覆的变化,眼前判若两人的男子,就这么突如其来的呈现在自己面前,突如其来的带给来这么大的震惊,她有些不知所措,适应不过来,最后,只能交叠着手,看着足上那双缀着珍珠的绣花鞋道,想了半天,才说了一句:“…殿下,奴婢想去祭拜下爹娘可以吗?”

“好。”

于是,他们很快来到两座土坟前。

坟边没有杂草,收拾得整整洁洁,几簇新开的白菊宁静地开在墓边,看得出来常常有人来打理。柔止诧异地转过头去,刘子毓道:“是我命人来收拾的。”柔止眸中闪过一抹感激之意,然后轻轻转过身,将所拎的祭品从篮子一一取了出来,跪了下来。

“爹爹,娘亲,女儿不孝,女儿回来看您了。”柔止手轻抚着那个冷冰冰的墓碑,泪珠大颗大颗从眼眶滚了出来。试问天下间,还有比得上她这么不孝的子女吗?阔别十数载,她居然连一张纸钱都没到双亲的墓前烧过。若是父母泉下有知,不知该有多心寒呢?

她就那么放声痛哭,似要把这十几年的泪水统统发泄出来。阵阵幽香袭来,是漫山遍野的红蓝花在秋风中轻摇浅摆,刘子毓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景致,一时间,眼中恍惚,蓦然回忆起十二年前在窗下弄笔画眉的那对薛氏夫妇,想起当时年幼的自己曾是多么想融入她们的家庭,多么渴望也能分享一点那般温馨平凡的天伦之爱。

然而……

他走了几步,在旁边采了两把白菊,轻轻放置在薛氏夫妇的墓前,将柔止拉了起来,目光是能将人溺毙的如水温柔:“果儿,别哭了,别哭。都是我不好。”说着,用袍袖拭了拭她颊边的泪痕,将她轻轻拥入怀里。

洁净昂贵的龙脑衣香和男子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柔止思维瞬间清醒过来,她推开了他,扬起睫毛问道:“为什么?”刘子毓一怔,似还没明白过来她话中的意思。柔止依旧看着他,乌黑的眼珠在水雾中闪着幽光:“为什么?殿下您为什么要对奴婢做这些?”她们不过一面之缘,孩堤时的遇见,两三天的竹马之情,时隔那么多年,身份差距如此悬殊,他为什么会惦记着她,对她做这些?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仿佛也给刘子毓难住了。他目光飘忽地远眺着远处的梯田,似是在心中喃喃自问:为什么?

随后,他又怔怔地回过头,重新凝视着眼前的女子。夕阳的余晖投射过来,她白皙的肌肤被笼罩在橘黄色的光影里,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色泽,纯纯净净,晶莹无暇,就像一块上等的美玉。美玉,至贵者宝,至坚者玉,也许,对于别人来说,自己便是那帝王家的宝玉之尊,可有谁懂得,这宝玉下所掩藏的光芒和华彩,是需要多少血腥、污秽、丑陋与罪恶才能滋养出来?谁又懂得,他这一生,自从母胎剥离出世的那一刻开始,便要注定在各种血腥中滋养成人,他这一生,自从母胎剥离出世的那一刻开始,便要注定踩着一地的鲜血,才能走向别人口中艳羡不及的皇图霸业。而这广袤大地,无垠沃土,到底哪一寸才是干净的?

哪一寸才是干净的?

余晖再度投射过来,渐渐地,刘子毓心旌一曳,浑身上下似有一股清泉在流淌,他目光灼热地看着她,眼前的如花容颜如此洁净,如此诱人,不就是自己心中最干净的那块乐土吗?他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再也忍不住地伸出手,轻轻抚着柔止的脸,并沿着她的耳廓、颈部一直往下,然后一把拦住她的腰际,俯下头,狠狠地朝她的唇瓣吻去。

这触不及防的吻再度袭来,柔止大吃一惊,“啊”声刚启,他却趁势将舌钻了进去。一股热流猝不及防地流入了她的嘴,柔止猛地瞪大了眼,身体抖动不停,正要挣扎去推,却被他箍得更紧。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温热的气息辗转于她的唇齿间,带着攻城的掠夺和霸道,狠狠地几乎要堵住她的呼吸,柔止天旋地转,最后,耳边嗡的一下,使出吃奶的力气抬起手,“啪”地一耳光,朝他的脸扇过去。

这一巴掌着实抽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两个人一惊,同时轻喘着气退了开来,柔止摇摇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好半天,这才急忙回过神来,赶紧提裙跪了下来,抖动着声音道:“对、对不起,奴婢,奴婢…”

刘子毓怔怔地摸着自己的脸,“果儿,你…”他刚要伸出手,忽然,一阵“哒哒”的马蹄声惊扰整个空旷宁静的山间。他锐眸一凝,却是冯德誉披风翻飞、策马而来。

“主子,不好了,不好了…”马匹刚一停稳,冯德誉立即颤颤摇摇跳下马背,单膝跪地,一脸焦急与紧张:“主子,宫里出事了,陛下驾崩了!”

刘子毓面色大震:“什么?”

“陛下驾—崩—了!”

皇帝驾崩了!这消息如雷贯耳,刘子毓略一恍神,儿女私情瞬间丢于脑后:“几时的事,现在宫里那边是什么情况?”一边竖衣领,一边快速而匆忙向四合院走去。

“今儿午时过后,现在宫里忙得团团转,皇后她以后您在依红楼,派人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真是、真是急死奴才了!”冯德誉弓着身子尾随其后,不停擦汗。

刘毓忽然放慢了脚步,回头看了眼柔止,略一思索:“德誉,吩咐下去,让他们好好安置薛姑娘,她若有一丝闪失,提头来见。”说完,利落蹬上仆从急速牵来的一匹快马。

“是是是。”

柔止怔怔地看着他,刘子毓马背之上看着她道:“果儿,我现在必须得赶回宫了,你就在这儿等我回来,记得别到处乱走。”向她点了点头,拨转马头,一抽马鞭,如箭矢般飞速奔去。

马蹄扬起一线黄色的烟尘,柔止目送他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有人在旁唤了声“薛姑娘”,她才愣愣地回过神来。

※※※

对于相邻们来说,薛氏夫妇被害之后,这座四合院几经人手,现在不过是落到一名来历颇为神秘的富商手里,至于是谁的手里,他们也不好过问,也无从过问。就这样,柔止便在四合院安顿了下来。

院子平时是由一名六十多岁的老嬷嬷总管,柔止后来才得知,这名长相富态的老嬷嬷,就是将刘子毓一手带大的乳母,曾经路过这里的高贵妇人。只是,岁月沧桑,人生如梦,想来这个人世间,几沉几浮的往事变迁总是这么戏剧化,正如嬷嬷老泪盈眶地拉着柔止不停地说的那句话:“这下可好了,好了,真正的主人回来了。”

是的,作为真正的主人,她住下来了。并且眨眼之间,她由一名身份卑微的低贱宫女,摇身一变,变成了被一堆人伺候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尊贵小姐或者储君宠妾。在主持国丧期间,刘子毓怕她寂寞无聊,每隔两三天便会命人送来一大堆稀奇的玩意儿讨她开心,甚至,每走一步,身后都有无数名侍卫和丫鬟跟着,像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生怕一不小心就会飞了。

“你们到底要怎么样?”刚走出几步远,柔止忍无可忍向身后的丫鬟侍卫怒道。不过是想散散步,透透气,至于这样跟着吗?

“主子临走交待过了,在这期间让奴才们跟着小姐寸步不离,若是小姐有丝毫闪失,奴才们脑袋就不保了,还请小姐体恤。”这是李嬷嬷有板有眼的声音。

柔止深吸了口气:“罢了罢了,嬷嬷,我不是什么小姐主子,您老别再这样叫了。你们也不用跟着,我不出去就是了。”

哎,这到底是囚禁还是保护啊?

夜深了,柔止睡不着,索性披起衣袍走到窗门,思绪混乱地看着外面的月亮。露从今夜白,月儿还是故乡的圆啊!只是,为什么她看见的,却是半轮皓月飘忽不定地浮荡在云层之上呢?

也许,对于天下很多女子来说,这样的男子,这样的荣宠,都是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没几人能抵挡得住。而像她这样庸俗的凡人也不例外,说不动心自然也是假的,只是,一个人的心早已交付于另一个人后,还可以分割成两半吗?

外面一丝细微的响动,是风吹着树叶沙沙的声音。叶影婆娑,映在铺了银霜的青石台阶上,像一双慈爱的手在轻轻抚摸着她内心躁动的某一角。

“女儿啊…”那双手慢慢伸到了她的头发上、脸上,温柔慈祥而飘渺的声音在耳边轻轻传来:“女儿啊真正的爱情是专一的,心无杂念的。如果你同时喜欢上两个人,那便不能称之为爱情,叫做儿戏。果儿,远离这种不该属于你的诱惑,去寻找属于自己的道路和生活吧。”

“是的母亲,我知道该怎么选择了。”

第二天夜里,柔止往错金香炉撒了一把能使人昏睡的迷香,然后垮着打理好的包袱,踏着皎皎的月色,悄悄离开了这座四合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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