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三途川客栈迎来了几位特殊的客人。
彼时青衣带着秀秀正准备出门,刚抬起手,那悬于大门上的毛毡帘子却已被一只皱巴巴的手慢慢揭了开来。
那只手满是褐色的斑点,犹如久经风吹日晒的纸张,显得斑驳而陈旧。
本欲揭门帘的青衣迅速缩回手并往后退了一步,连带着心不在焉的秀秀为要进门的客人让开了道。
门帘被高高撩起,一对年逾半百的老夫妇出现在门口。他们穿着同花色的藏青色深衣,头上如出一辙的包了一块蝙蝠纹头巾,叫人想不知道他们的关系都难。
伸手揭门帘的乃是个老汉,他一脸小心的将门帘高高举起来,然后才低头对着他身边的老婆婆道:“你当心脚下。”
微驼着背的老婆婆看起来十分的健朗,她一手提着一个大包袱,一手背于身后,听见老汉的提醒后,她就抬头咧开嘴对着老汉笑了一下,一面点头,一面抬脚进了客栈。
她走的极为缓慢,一步一步的踩着小碎步,仿佛走快了就会摔倒一般,十分的小心谨慎。
青衣瞧着她走路的样子十分奇怪,便忍不住瞄了两眼。当她进了门之后,站在一边的青衣便看见了她那只背在身后的那只手里,正稳稳的牵着一只裹满绷带的小手。
那只手的主人,乃是一个模样精致的小女娃娃,瞧着约莫六七岁。也不知是生病了还是单纯的任性,进门的时候,她始终固执的巴在老婆婆的后背上,即便这个姿势叫老婆婆行动不便,她也不曾动弹一下。
秀秀好奇的看了那个女娃娃一眼,当那个女娃娃似有所觉的转头看过来的时候,她就对着女娃娃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对此,女娃娃只是眨了一下眼睛,然后面无表情的把头转了回去。
秀秀郁闷的撅了撅嘴,然后拽了拽青衣的袖子,指着那老汉手里的一把绳索小声道:“青衣姐姐,他们是不是耍猴戏的人?你看他牵着好多猴子!”
青衣不置可否的拍了拍秀秀的背,并未开口回答。
透过揭开的门帘,青衣早已瞧见那一群极为驯服的蹲坐在老汉身后的猴子们,以及那辆停于门前的大马车。宽大的车厢里时不时的传来一阵细碎的箱笼磕碰声。想来他们定然会有那么一两个仆从侍奉左右,那些磕碰声,定是那些仆从们搬动行李的声响吧。
青衣略扫了眼就收回了视线,当老婆婆半牵半背的带着女娃娃进门之后,她便神色冷淡的问道:“不知客人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老婆婆抬起头细细打量了青衣之后,又一次咧开嘴笑了,她这一笑,就露出了她那口黑黄黑黄的牙来,看的青衣心头直发毛。
“当然是住店嘞。”老婆婆转头对贴在自己身后的女娃娃笑了笑,语气轻柔道,“赶了这么久的路,娃娃肯定累坏了吧?”
女娃娃面无表情的眨了眨眼睛,并没有回答老婆婆的话,只是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的贴在她的背上。
“娃娃,婆婆正问你话呢。”紧跟着她们进门的老汉见状就出声道,“你怎的不答应?”
娃娃慢吞吞的转头看了老汉一眼,末了回头看着老婆婆满是期待的眼睛慢慢张开了嘴。
“不累。”娃娃细若蚊呐的应道。
在青衣听来,那个女娃娃的声音空洞的就像是抽去魂魄的傀儡一般,一丝人气也无,但在那对老夫妇耳中,却如同天籁一般让他们激动不已。
“不累就好,不累就好。”老婆婆欢喜的牵着娃娃往楼上走,娃娃死死的巴在她身后,几乎是亦步亦趋的跟着她走。
“不怕嘞,只要在这里住上几天,你肯定就能好了。”老婆婆一面安慰娃娃,一面安慰老汉道,“当家的,你莫担心,这回肯定能成!”
老汉挂着一张脸,默默点了点头。
门口的马车轻轻晃动两下,然后两个身形矮小的仆从动作僵硬的从马车上爬了下来。他们套着一模一样的灰黑色罩袍,粗硬暗哑的头发就像是一蓬乱糟糟的麻绳一般垂在他们的脸上,当他们俯身一板一眼的协力去抬一只大箱笼的时候,那些纠结在一起的头发便齐齐的往下坠去,露出了他们油光蹭亮的后脑勺。
“咦——光头!”秀秀一探头就瞧见那两个闪闪发亮的后脑勺,当下就咋呼道,“好光的光头,简直比桌子还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