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义回里屋悉悉索索地换好了衣服，再出来时，已是一身富家公子的打扮。两人走出钦差行辕的大门，只见对面的街道上，三三两两地围拢着一些贩夫走卒，正在初春的夕阳下，无所事事地晒暖儿。

两人心里清楚，这些人都是杨鹤派来监视自己的，而且这些明桩暗哨遍布整个钦差行辕的四周，到处都盯得死死的。

与前两天有所不同的是，今天监视的人数明显增加了不少。显然是李正的那份情报深深地刺激到了杨鹤敏感的神经，让他觉得，必须牢牢掌握杨天义的一举一动，这样才好“配合”钦差大人的重要使命。

两人浑不在意地瞟了一眼，便自顾自地离开了。

西安城历朝历代均为军事要塞，城高墙厚，易守难攻，又素有重兵把守，所以一直未曾被贼兵作为进攻的目标。而住在城里的人，也难得地享受着在风雨飘摇的战火中那份孤零零的祥和与宁静。

两人走在繁华喧闹的大街上，惬意自在地随处看看问问，竟是丝毫感受不到战争迫在眉睫的味道。走出了没多远，皇甫涵就发现，身后有人正在不远不近地缀行尾随。

他凑到杨天义的耳边，低声提醒道：“大人，后面有尾巴。”

杨天义若无其事地淡淡说道：“咱们逛咱们的，让他们跟着吧。”

“这些家伙也太不够格，一个个跟晕头鸭子似的，一点儿都不懂得隐匿蹑踪。”皇甫涵颇为不屑地说道。

“你错了，他们不是不懂，而是根本就不想。”杨天义不以为然地说道：“这是他的一亩三分地，他还会怕咱们不成？”

“奶奶的，他也未免太胆大妄为了！大人，要不要我去把此处的东厂找来，把这些家伙全都给宰了！”皇甫涵身在东厂这么多年，从来只有他跟踪别人，这被人跟踪的滋味，却还是第一次体验，心中便感觉极为不爽。

“本地的？你敢保证他们跟他就没有关系吗？”杨天义笑着摆了摆手，然后又指着路边的一处饭馆，道：“走吧，先去填饱肚子，也顺便看看跟着咱们的都是些什么人。”

两人走进饭馆，挑了一张桌子坐下，叫来了擀面皮、杂碎汤等本地风味名吃，又上了一坛黄桂稠酒，然后便大吃大嚼起来。

等吃得差不多了，杨天义低声吩咐一声：“看好了，记住这些人的长相！”然后，他突然起身离座，迈开大步径直朝店外走去。

店里店外大概有五六个身影，被杨天义的举动吓了一跳，一时之间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便随之站了起来，急匆匆地结完账，连嘴也来不及擦，就又跟了上去。

皇甫涵抬眼看去时，只见有的人正鼓着腮帮子，有的人嘴角还挂着凉皮，一个个憨态可掬的模样。

杨天义出去转了一圈，却是买了两个黄灿灿油乎乎的肉夹馍，便又回到店中坐了下来，与皇甫涵一人一个接着吃了起来。

那几个跟踪之人这才意识到被杨天义给耍了，此时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可恶的家伙，满嘴流油地享受着美味，却也只能干瞪着眼睛咽口水。

吃饱喝足之后，两人继续旁若无人地沿街向前走去，转过了几条街，便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座熙熙攘攘的高楼，楼前挂着几串大红灯笼，向过往的路人展示着自己的经营项目。另有一面硕大的旗幡迎风招展，上书三个大字“望江楼”。

皇甫涵便赞叹道：“这个名字取得好！竟是借用了温庭筠的诗句，倒是也沾上几分雅气。”

杨天义在文学诗词方面所知有限，便顺口答道：“这就叫做名人效应嘛。好了，咱们走吧！”

正行走间，忽然从路边闪出一个乞丐，拦在了两人的面前，手拿着一个破碗，口中低声念叨着：“两位老爷，行行好，施舍一点儿吧。”

杨天义低头看去，见是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年女子，满头凌乱的白发，脸上满是如枯树皮般的皱纹，佝偻着身躯，不时地还咳嗽两声。不知怎的，杨天义竟是突然想起了菁菁，心中一软，便伸手向怀中摸去。

皇甫涵原本正要将乞丐驱赶，见杨天义有行善之意，伸到半空中的大手便缓缓落下，却又警觉地向四周张望了一番，好在也没有看到更多的乞丐，只好苦笑着摇了摇头，并未开口制止。

杨天义从怀中抓出了一把碎银，约莫足有四五两重，正要放入那老妪的碗中，忽然转念一想，却又将银子塞进了皇甫涵的手里，又在他耳边低声嘱咐了几句，便从老妪身旁侧身离开，直奔“望江楼”而去。

“望江楼”是本地最有名气的一家青楼，此刻正是上客时分，楼前宾客车马川流不息，端的是热闹非凡。杨天义从几个手持团扇的迎宾女子身边经过时，只觉得一阵暗香扑鼻，熏人欲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