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早在锦州的时候,杨天义对此便有过预感:以杨嗣昌这种爱名惜声的性格和立功心切的愿望,在某种特殊的情形下,他的确有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只不过,由于形势所迫,自己却未曾进行相应的防范。
事后回想起来,假如自己当时提醒他一句,十有**他就不会受人蛊惑。换句话说,他之所以会铸成如此大错,与自己的疏忽大意却也不无关系。
算了,既然都已经过去了,而他也是个难得的人才,这件事就不必再追究了吧!
杨天义假装不解地看了看杨嗣昌,又转过头去在众人的脸上扫了一眼——只见宋伟脸上露出惋惜之色,李正眼中颇有不忍之意,而皇甫涵却是面无表情——便回过头来,冲杨嗣昌呵呵一笑道:“杨大人,我大老远的赶回来,你就是这么欢迎我的吗?”
“啊?我,我不是……我是……”杨嗣昌脑子还不太灵光,也没听明白杨天义的意思,话语间便有些结结巴巴。
“我满以为你会备下一桌丰盛的接风宴,想不到,你非但不去接我,还累得我为你忙活半天。现在倒好,我还没吃一口东西呢,你却连酒都喝饱了。你让大伙说说,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大帅,我没有喝——呃,酒,我这是,我……”
杨嗣昌只觉得脑袋里昏昏沉沉,却也不知是冻得还是醉了,便用力在头上拍了两下,带着一脸悔恨之色,再次垂首说道:“犯官杨嗣昌,一心只要负荆请罪,不想却让大帅受累,犯官罪上加罪,不胜惶恐……”
“我倒没发现你有多惶恐,只觉得你有够小气!”
在杨天义看来,此时的杨嗣昌倒是迷糊得有些可爱,他轻叹一声,便再次把话题引了开去:“亏你还是个堂堂的锦州总兵、加衔都督,打了这么大的胜仗,却让我们一群人看你一个人独饮庆功酒,你也不觉着寒碜?”
听到这话,众人便一起哄堂大笑起来。
直到此时,他们才敢暗暗地舒了一口气:大帅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他既是叫出了这个官谓,也就是在表明他不再怪罪的态度。
房间内的气氛,便也立刻轻松了许多。
在杨天义几次三番的提点之下,杨嗣昌就算再不清醒,也终于听懂了这句话里的涵义:大帅分明就是在暗喻,自己已经用这份功劳,换得了他既往不咎的宽恕。
杨嗣昌的眼眶突然变得有些湿润,便连嗓音也有些哽咽,心神激荡之下,说话却是越发地语无伦次:“大帅,您这般宽宏海量,末将实在羞愧得无地自容……这份功劳,末将又怎敢据为己有……就连庆功宴,也要等您回来才能摆!”
“好了好了,你还没跟我喝呢,怎么就知道我海量了?”杨天义说着,众人便又是一阵大笑。
杨嗣昌有些不好意思,便纠正道:“末将说错话了,不是海量,是大量。其实,您的肚量比海还要大,您的酒量,更比末将要海得多了!”
“呵呵,看来,你是想跟我比比酒量了。只是不知道,”杨天义说着,便用脚踢了踢床边的两个酒坛,道:“你的酒还够吗?”
“大帅放心,酒,末将多的是!”杨嗣昌说着,便要翻身坐起:“末将这便命人摆下酒宴,为大人接风洗尘,也庆祝咱们大获全胜!”
宋伟等人听了,大声地响应一声,当即便要出去传令。
杨天义却是伸手拦住了他们,便又笑嘻嘻地说道:“庆功酒嘛,当然要晚上才能喝得过瘾!再者说了,杨大人,你刚才都灌了半坛了,现在还能喝得下吗?”
杨嗣昌惭愧地嗫嚅了两声,已是体会到杨天义的照拂之意,便晃晃悠悠地站直了身体,高声下令道:“你们听着,大帅有令,今晚赏宴三军,金吾不禁,大家尽可开怀畅饮!”
众人喜不自胜,轰然应诺,便又转身欲行。
“且慢——”
杨天义也站起身来,微笑着说道:“既然是庆功,那就不能没有奖赏。告诉弟兄们,皇上的赏赐马上就会到,除此之外,所有参战将士,我还要每人赏银二两!为国捐躯者,每人抚恤十两!而且明天就要全部发放!”
众人听罢,更是喜出望外,顿时便响起一片啧啧赞叹之声。
人人都知道,每次打过胜仗,朝廷的奖赏至多不过数百文钱,而且还是多寡不均。落到普通士卒手上时,可能就只有数十文了。相比之下,杨大帅的赏赐,简直就是丰厚无比了!
众人兴奋地眉开眼笑,纷纷感慨道,跟着杨大帅,既有胜仗打,又有重赏拿,实在是再痛快不过了!
杨天义却是摆了摆手,便又随口说道:“顺便跟弟兄们说一声,三天之后,大军开拔,返回锦州。去吧!”
众人虽不解其意,但此时战事已毕,确也人心思归,这自然也是一条好消息了。大家喜上眉梢,恭谢了一番,便欢天喜地地传令去了。
“好了,嗣昌兄,我也要先去洗个澡,再好好睡上一觉了。咱们晚上再一起喝个痛快吧!”说罢,杨天义便带着李正和皇甫涵也一起离开了。
当晚,总兵府内张灯结彩,里里外外热闹非凡,到处是一片觥筹交错、猜拳行令之声。正当众人喝得面红耳赤之时,却见一名军校急匆匆走进大厅,在杨嗣昌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杨嗣昌脸色大变,“噌”的一声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