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瞥了一眼吴孟明低伏着的背,闭了眼睛,没再说话。降罪,怎么降罪?他没察觉,自己又何尝不是昏蒙不知的纵了他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哈,这么多年,自己信了他多少年,他便是骗了自己多少年。说什么虽政绩平平,但胜在清廉无党,说什么虽不能全信,但还可人尽其用,自己就这样被他与那一干朝臣轻易蒙了双眼,堵了双耳,那些曾经权衡再三,深思熟虑的计较,原来竟只是个再蠢不过的笑话!崇祯闷闷窝着一团火,堵在胸中不停躁动,却是怎么也压不下,散不去。一屋子的人站的站,跪的跪,都提心吊胆的等着皇上发话,但就连崇祯自己,却都再不知该说点什么才好。
“皇……皇上……”
就在沉默压得人透不过气时,门口忽然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崇祯睁眼看去,只见传令太监弓着身子候在门口,战战兢兢的向暖阁中张望。
“什么事。”崇祯哑着声音说道。
“回……回皇上,王公公来送今天的折子,已在殿外候了多时了。”
“哎,让他进来。”崇祯一皱眉,忍着烦躁招了下手。
“是……”传令太监得旨,便忙不迭的离开了这修罗场一样的房间。不一会,王承恩便捧着一叠奏折转进房中,请过安,里外扫了一眼,不动声色的开口道:“皇上,这是今天的折子。”
崇祯不想说话,只动动手指,示意他放在案上。
王承恩低身上前,将奏折放好,瞄了一眼吴孟明,大概推定了情形,便伸手拿起奏折堆上的第一本,双手递给崇祯。
“皇上,首辅大人上了折子,说是身体状况欠佳,请求回乡休养,您看……”
折子这么一递,自然正撞了枪口。不等王承恩说完,崇祯眼睛凌厉一挑,夺过折子,目光上下扫了一遍,便扔在桌上,提起朱笔,将奏折封皮上贴的、由张至发拟好的票旨统统抹去,大笔一挥写了朱批,然后袖子一甩,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王承恩没料到皇上反应如此激烈,吓了一跳,一时不敢去捡,跪在地上的吴孟明偷偷斜眼看去,只见鲜红的朱批盖住了本为好言慰留的票旨,赫然写成了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放、他、去!
吴孟明呼吸一窒,看着那慑人的朱批,尚还惊魂未定,但听一声低沉的话语从龙案后传来,声音不大,却直直刺入暖阁中的每个人的耳朵。
“温体仁任首辅期间挟持朝政,结党营私,混淆黑白,扰乱圣听,肆意妄为,十恶不赦,即日贬为庶民,抄家充公!”几句话说完,崇祯阴着脸,站起身准备离去,可没走几步,便觉双膝一软,眼前一黑,只听耳边一阵“皇上、皇上”的惊叫嘈杂,之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