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皇上肯信任奴婢,奴婢实在感激不尽。但是人言可畏,现在朝中已有议论,说奴婢作恶多端,皇上却包庇不查,有意护短。皇上的英明因为这桩无稽的传言被人误解,奴婢才是万死难辞其咎。”说着,王承恩一掀衣襟,又重新跪了下来,双手高高一拱,十分郑重其事,“因此奴婢恳求皇上,立即下旨叫锦衣卫彻查此案,探明真相,早日还奴婢一个清白,摒绝众人猜疑之心,以免再节外生枝,损了皇上的圣名。”
“锦衣卫……的确要比刑部办事干练。”崇祯沉吟了片刻,一抬头,扑面便是王承恩恳切之至的神情。崇祯架不住心中一软,点了头,开口道:
“既然朝中已有议论,钱谦益一事一直这样拖着也是不妥……好吧,那便如你所说,尽快了了此事。来人。”崇祯从奏折堆间抽出了那份匿名揭帖,对应声而入的传令太监说道,“把这个带给锦衣卫同知吴孟明,传朕口谕,教他十日之内,务必查出个结果。”
二
“公公,怎样?”
王承恩一只脚刚踏入司礼监大门,便见李全迎上来问。
“还能怎样。”王承恩看似心情不太爽利,背着手径直向屋内走去,一屁股坐在上首的圈椅上。
“皇上可说了什么?”李全瞥见王承恩青紫的额头,跟上去又问。
“皇上只问了问咱之前听说的那事,倒也没说什么。”王承恩闭上眼,懒懒靠着养神。
“皇上定是信公公的了。”李全点点头,稍稍安下了心,“皇上可依公公说的,让锦衣卫去查了?”
“哼。”王承恩冷笑了一声,“皇上点了吴孟明。”
李全眼睛一亮,随即低了头,微微一笑。“皇上竟点了他,这下公公可算是高枕无忧了。”说着,目光探向王承恩,却见王承恩仍是一脸阴霾。李全嘴角一挑,站起身走去茶案边,翻开一柄青花茶壶,捻起一撮龙井撒在壶底,热热的沏上了水,闷上盖,向茶盏中倒满了一杯,端回来轻声放在了王承恩身旁的茶几上,这才开口道:“皇上并不疑公公,又依照公公的建议下旨彻查,而彻查此案的人又是公公的亲信至交,这盘棋已然胜券在握了,不知公公为何还是心情不佳,不见喜色?”
“哎……就是因为胜券在握,心一松,这一路回来才便胡想起许多旧事。”王承恩闻言,长叹了口气,端起李全奉来的茶,掀起杯盖吹了一吹,又缓缓放下。“七年……算算,杂家和温体仁来往已有七年了。虽说是利益之交,却也是待他不薄。就算是杂家先看他不惯,但也并未真的害他,他居然这样不依不饶,用尽手段置杂家于死地,丝毫不念旧情……早知此人阴毒,而事情轮到自己,才知他这阴毒,竟是到了如此地步。哎。”
“公公官场多年,经过千般事,也见过百样人。分合无常,善恶相生,说到底一切还不就那么回事,又何必专为此人唏嘘呢。”李全笑笑道。
“话是这样说,可人非草木,真遇到事,多少也会寒心啊……”王承恩一边感叹着,一脸无奈。
“人心难测,本就是最期待不得的东西。”李全眼中平静无波,娓娓说道,“事已至此,不了结了他,公公便难以自保,公公只消念着这点便是,其他闲情杂绪不过是徒扰心境,还是少一点为好。”
“哎,你说的,杂家又何尝不知……”
“那便是了。”李全悠然一笑,“王藩这个出头鸟落在锦衣卫手里,他那幕后推手也就呆不稳了。首辅聪明一世,此番却反常的招招皆是昏招,怕是老天也见他年近古稀,要借公公的手赶他回去养老罢。公公就只当天意如此,实在不需感怀太多。”
王承恩听了这话,挑眼一瞥李全,没再搭腔,嘴角却闪过了一丝会心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