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我不着痕迹地挺起了胸膛。
这一天起,辰灵从幕后来到台前,开始光明正大地参与南浮政务。前朝议事之时,他一如既往地收敛锋芒,但在关键时刻,却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常常叫我这上级领导一边装模作样地坐在龙椅上泰然颔首,一边暗暗佩服起他的才干来。
平心而论,或许他比我更适合当这个皇帝。
“云玦,还记得上回在城门外看见的那些老弱妇孺吗?”十二月中旬的某一次早朝后,辰灵穿着朝服坐在偏殿的一把椅子上,冷不防向我这般提问。
正在批阅奏折的我停下手中的笔,抬头注目于他,脑中迅速忆及往事:“记得。怎么了?”
“听说眼下已聚有约朴五十人了。”他不自觉地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
从十来个增加到五十个左右,花去了大约两个月的时间——除此以外,我好像得不出任何明确的信息。
“你知道那些人的来历吗?”许是读懂了我茫然不解的神色,辰灵未等我发话就主动追问。
我望着他,诚实地摇了摇头——在古时,街上三五成群地聚集着些衣衫褴褛的乞丐,并不是什么奇怪的景象。
然而辰灵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在我的心头铺上了一层疑云。
“那些人是灾民。”见我摇头,辰灵毫不迟疑地给出了答案。
“灾民?”我闻言顿觉诧异,一句反问这就脱口而出,“我没听说哪儿有灾情发生啊?”搜肠刮肚也想不起有哪个大臣抑或哪本奏章有向我汇报过此类事件,我不由自主地嘀咕起来。
“但那些老弱妇孺的确是一群灾民。”辰灵微微蹙眉,说得很是笃定。
“怎么会这样?”他这番肯定的说辞叫我愈发纳闷了,“国中有灾情发生,居然没有一个人向我这个皇帝禀报?”
“按理说,隐瞒灾情是不被容许的,但实际操作起来,可能会因受到诸多因素的影响而变得偏离律法的规定。”
我看着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如果出现知情不报的情况,要不,就是灾情小到让相关官员认为可以缓报甚至瞒报,要不……就是有人玩忽职守,蔑视朝纲。”
他郑重其事地说着,一双眉毛弯得更深。
我默默无言地听着,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你觉得……是哪一种?”片刻后,我盯着他,沉声发问。
“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他客观分析着,“更何况,具体的灾情尚不清楚。不过,”四目相对,他忽而话锋一转,“既然已经有五十人聚集在城外,那灾情恐怕不算轻。”
“要不……”听了他的推测,我蹙眉沉思了片刻,“我们出宫暗访一下吧?亲自过问,定是比差人寻访要来得可靠。”
“好。”他颔首表示赞同。
“择日不如撞日。”我随即下定决心,顺手扬了扬手中的奏本,“等我把手里的这本奏折批完,我们就出发。”
见他点头同意,我马上埋头专注于政务。岂料合上奏章的那一刻,偏偏出秀来报,说大神官有事求见。
徐离仁?
我一时想不出,这个时候他找我会有何事,但我也寻不到拒绝觐见的理由,便面色如常地宣他来见了。
结果一见才知,他只是来请我过目生辰那天的种种安排并等我拍板的。
“安排得很合理,爱芹辛苦了。”大致一看觉得并无不妥,我微笑着将奏本递还给出秀,诚心诚意地慰劳起老人来。
“皇上过奖了,此乃老臣分内之事。”徐离仁谦恭地垂首作揖,接过出秀传递的安排表,“皇上若无其他吩咐,老臣这就告退了。”说完,他还与一旁的辰灵互相行了个薄礼。
“嗯。”我淡笑着点了点头,目送老者渐渐淡出了视野。
“你要过生日了?”徐离仁前脚刚走,辰灵后脚便问。
“是啊,甫云玦……”猛然意识到屋里尚有旁人在场,我忙不迭将“的生日”三个字给咽了回去,“我也是刚知晓,自己的生辰是在十二月二十六。”我变换了说法,暗示辰灵这即将到来的生辰并非我本人的诞辰之日。
话音落下,我看到辰灵望了出秀一眼,与此同时,出秀也像意识到什么似的,低着头一声不吭地退出了屋子。
至此,屋内又回到徐离仁出现前的状态——只有我与辰灵两个人。
“也怪难为出秀的。”眼瞅着她识相地自动消失,我不由失笑。
“……”辰灵莞尔一笑,显然听懂了我的言下之意,“那你真正的生日呢?”
我闻言心下朴名一紧,面上却故作自然地扬了扬嘴角,意味深长地望向远方:“是啊,十二月,是甫云玦的生辰……”
却不是我的生日啊……
“云玦。”他轻唤。
“你这一问,倒是提醒了我,这宫里还有一个人……”我不紧不慢地收回视线,当真是想起了那个已被我冷落了不少时日的女子。
有些日子没去清心小筑看望甫芹寻了。
如果我的推测无误,腊月二十六本应是旁人眼中她的生辰——至于事实上是否如此,就不得而知了。
诚然,十九年前两个女婴被先皇后掉包,甫云玦出世那会儿,她甫芹寻想必也差不多呱呱坠地了——甚至于,她生得比甫云玦还要早上几日。
如此说来,两人的生日应当相差无几。
我的寿辰将至,便意味着她的也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