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佯斥了翠翘一句,诚恳道:“李大人教训的是,我平日是疏于管教自己的丫头了,还请李大人不要见怪。”李茂源自是冷哼一声,我继续道:“购置发放救济粮好说,只是这瘟疫李大人打算如何防止?”
李茂源不耐烦道:“圣上不是派发了宫中医官随行?此等事自有他们操心。”
我肃了肃语气道:“瘟疫多拖一日疫情便严重一分,医官们总需要时间研究疫症再配以药方,这期间谁能保证不出什么事故?而且……万一医官们配置不出药方呢?”
李茂源显然也对这件事没有把握,轻哼一声道:“此事本官怎么会没有考虑过,可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医官们了。”
我淡淡一笑:“想来李大人一定听闻过妙手圣医寒子誉之名,我手中正有他针对此疫的药方。”
李茂源的神情中流露出不可思议,苏培盛却大喜道:“如此正好!上元郡有救矣!”
我看着李茂源不可思议过后略带惊喜的表情,语气一转,道:“此药方分三等,分别针对染病不同程度的疫情,我必须亲眼看到病人方可推断用何种药方。”
李茂源盯着我看了半响,方道:“既然夫人也有一颗济世救人之心,本官也没有道理阻拦,本官就为夫人安排药庐以便救治百姓。”
我心下微喜,其实寒子誉的方子我只有一份,只不过不如此说就无法摆脱被软禁的境地,如现在这般便可以随时探知赈灾动向了。
李茂源很快就在上元郡各镇县分别设立了救济站,我便首先动身前往陈县查看疫情。到了陈县,眼前便如顾氏兄妹所说,大半房屋都被洪水冲毁,只余一片断壁残垣。
陈县算是重灾区了,疫情也十分严重。我吩咐随行医官全部蒙上面罩,将陈县百姓聚集到救济站后按病重程度分别安置隔离,所有房间中都燃起了寒子誉配制的消毒香,又将向寒子誉讨来的药方写给众医官,不想却惹得他们频频称赞,直叹自己医术浅薄。事情按部就班的进行,几日过后,总算能将疫情控制住不再蔓延。
“医官大人!医官大人!周小郎快不行了!”一声急呼在救济站响起。
闻言我急忙跑进了周小郎所在的棚屋,就见刘医官收回帮周小郎诊脉的手,摇头叹道:“不行了,老朽也无法了,他的疫症早就开始加重,寒大夫的方子还未能解到此种程度,这几日也只是吊着一口气罢了。”
周小郎不是独例,这几日连续有重症患者被移送进来,却都是凭着寒子誉的方子多吊了几日气后便撑不住了。早在京都时寒子誉便说过他的方子针对的只是染病初期,中期尚可勉强延治,若是重症他亦没有十分把握。
刘医官套着白布手套的手轻轻抚上周小郎吐出最后一口气时尚未来得及闭上的眼眸,语气中透出看惯生死的怅然:“火化了吧,这尸身不能留。”转而又轻叹一口气道:“若是寒大夫在,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可惜啊可惜,只能怪老朽无能咯。”刘医官说完,很快就有人将周小郎的尸身搬了下去,送到了集中处理染病尸身的地方。
眼看生命在眼前流逝,你却无能为力,不知道被称为妙手圣医的寒子誉有没有过这样的感怀。
日子一天天过去,救济站中有尚在病初的病人经治疗后痊愈的,也有病重无法延治的。身边充斥着喜悦和悲伤,最终使人麻木。我时常向百姓打听赈灾情况如何,也派了翠翘隔几日便去郡府打听,得到的消息就是一开始赈灾十分有力,百姓们都能领到丰足的救济粮,可半月过后后续不济,百姓们能领到的救济粮较之开始短了大半,原因竟是郡内粮价和药价飞涨,那十万两白银很快便消耗殆尽。
我深深鄙视了自己一番,竟然没有考虑到奸商这一层,这种趁着国难天灾屯售粮食药材大发特发的奸商可不就是造成百姓苦难的一大要素嘛。如今整个上元郡都是疫区,只给进不给出,哪还能再往外购置物资呢。
救济物资后续不济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大家最后竟只能领到粥水度日,药材更是紧缺,很多病人都因为断药后病情加重,此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状况让众医官们束手无策。
我几次找李茂源,总是被他以各种理由拒绝相见,想来也是焦头烂额,烦于见我。倒是个苏培盛见到我总是笑脸相待,两撇八字胡显得精神的很。
一日,我正吸溜着粥水,想着冷秋这个大坏蛋居然对我撒手不管,害我落到如此境地,等我有朝一日回去一定要把他赶出将军府时,翠翘突然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多日来因只得粥水果腹而明显消瘦的小脸上兴奋的晕出了绯色。
我睨她一眼,吸溜完最后一口粥水,用了袖子抹嘴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被李茂源教训的还不够呀?”
翠翘杏眼圆瞪,兴奋的望着我,拽着我的袖子就往外拖:“小姐小姐,你快出去看,是谁来了?”
我不满的推她:“注意形象啊,形象!怪不得李茂源那厮说你了,以后真该给你立立规矩。”
翠翘将我集中在推拒她双手的视线掰向前方,激动道:“小姐啊,你看那是谁!”
我随着她指引的方向望去,一眼便看到了救济站门口长身玉立,玉冠上的紫色流苏在光照下泛出清亮光泽的雪白人影。
我急急跑向门口,待看清那张丰神俊秀的容颜时,很是掬了一把辛酸泪,双手拽住寒子誉雪白的袖角,抽噎道:“寒神医,你怎么来了,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我正兀自感伤着,斜刺里冒出一个绯色人影,惊诧道:“夫人还请注意言行呐,你可是有夫之妇!”
我心下又是一阵感动,分出一只右手拽住裴季的袖角道:“裴大人,你也来啦!”
裴季赶忙拂开我的右手,又帮着寒子誉拂开了我的左手。
寒子誉浅浅一笑,道:“看来夫人在此处过得不大顺心。”
我深深点头,岂止是不顺心啊,简直虐心好么!
我吸了吸鼻子,感动之后便是愤懑:“也就你们想着来帮我,我家的那个臭管家就不知道死哪去了,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就不管了!”
一个甜甜的声音响起:“秋哥哥可没有不管夫人,他在后头安置车马呢!”两个小人影从寒子誉身后冒出来,赫然便是顾氏兄妹。
顾嫣话音刚落,门口的马车后便显露出一个挺拔身影,剑眉星目,依旧是那一副冷峻的表情,看到我开口便是一句风凉话:“原以为夫人在此处游山玩水很是快活,便晚来了几日,看来是我想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