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忠眉毛一挑,没说话。
“要是我通风报信,我怎么着也不会在强盗来的时候跑开呀,这不是说不清楚吗?”宋学礼着急地解释。
留根上来,道:“当家的,现在不是追究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们还是赶紧赶路吧。我们得赶吉时啊。”
宋文忠点了点头,队伍又上路了。
走了一段路,宋学礼又捂着肚子叫了起来:“不行了不行了,又疼了,你们前面走,我一会儿赶上来。”说罢一路小跑钻进路边的林子里。
留根看着他的背影,凑到宋学仁身边,低低地说:“宋学礼可疑。”
宋学仁看了他一眼,说:“他刚刚解释得也蛮有道理的。如果他有贼心,躲在家里岂不是更好?”
“这才是最可疑的。本来没他的事儿,两家关系一直不怎么样,很少有往来。他这么积极,还不是为了排除嫌疑?”留根揣测说。
老四一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新娘子,一边闷闷地说:“肯定是他勾结土匪,要把宋家的男人一网打尽,夺宋家的家业。”
宋文忠将他们的讨论听到耳里,也打了个激灵,开始不安起来:“别说了,这些事儿回去再商量。留根,你去把宋学礼找来,别让他在后面耽搁时间长了。我们要加快速度。”
宋文忠的语气让大家都紧张起来,不由四处张望。
留根正了一下头上的草帽,应了一声,刚要迈开腿,就看到前方来了一支出殡的队伍,大概十多人,个个头上腰上缠着白布条,抬着一个黑色棺材,吹着响亮的唢呐。他不由得回头看了看宋文忠,还真是晦气,刚刚被抢了嫁妆,现在又碰到这种事。
宋文忠眉头皱了起来,他眯眼看着越来越近的队伍,都是壮年男人,身形剽悍,表情却没有应有的悲伤。他头皮一麻,脸色愈发严峻。
出殡队伍走到了跟前,一个带头模样的人摆了摆手,唢呐停了下来,他走过来看看他们,又看看他们身后,脸上有点困惑,眨了眨,问他们:“你们不是迎亲吗,嫁妆哪里去了?”
宋学仁没好气地说:“倒霉透了,被强盗抢了,一个子儿都不剩。”
宋文忠赶紧说:“不说了不说了,大伙儿赶紧靠边站,让他们先过吧。出殡也是讲究时辰的。”
“时辰?”那人嘿嘿笑了两声,“是啊,如今做事是要弄清时辰的,唉,”他摇了摇头,样子感到无限惋惜,“你们倒霉,我们也倒霉,本来还想捞些嫁妆呢。看看,原本冲在嫁妆的份上,我还特地为你们准备了一口棺材呢。”说完,掏出手枪,顶住宋学仁的脑门。
宋家男人全都呆了。
宋文忠知道遇上亡命之徒,一定是凶多吉少,他立即过去,双手抱拳:“好汉,你既然来了,想必也清楚我们是什么人家。要钱,宋家有,要多少,哪怕宋家卖了家业,也一定双手奉上。”
“你说的,我都信,宋家是不会失信于人的,”那人冷笑一声,“可惜,我盗亦有道,自然也不会失信于人。拿钱就干活,人家是让我来杀人的,嫁妆是另外赠送。有了是我们的福气,没有,也不能怪人家,这人还是要杀的。”话落枪响,宋学仁连哼一声都没来得及,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其他人当场就瘫倒下来。宋文忠捂住胸口,慢慢回头看了眼身后瑟瑟发抖的家丁们,感到眼前一片发黑。这拔人和刚才那拔不一样,同样的盗亦有道,那道不是一回事儿。这伙人更黑。老大死了,老四也要死,自己也要完了。好在老二老三走了另外一条道。早知道这样,全让他们走那条道了。他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宋学仁,摇了摇头,抬起头来,对那人说:“看来今天这一劫是躲不过去了,这要有多大的仇恨啊。你告诉我,到底是谁要毁了宋家,让我死个明白。”
那人歪着头看了看四周群山,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的要求也合情合理,换了我,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也是死不瞑目的。将心比心,我就坏了一次规矩,告诉你吧。”他走过来,趴在宋文忠的耳朵边,轻声地说了几个字,然后又笑着说,“其实也不算坏了规矩,你知道了,反正你也要死了。”
那人说的话却把宋文忠吓住了,一改老成持重,手脚发抖,脸色发白,眼睛凸出,瞪着那人叫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那人道:“没什么不可能的,我干脆再给你说清楚吧,你们啥子兵分两路,老子就不会兵分两路了吗?真是麻烦。不过,你放心,这活儿我会做得干净利索,保证您老和孩子们一个不少,全都聚齐。嘘,小的们,把响器吹起来,送老少爷们上路了!”话到最后,他的声音里竟然也带着悲怆的哭腔。
话音刚落,唢呐声又嘹亮地响起来,剩下的人从怀里掏出短枪,朝着迎亲队伍一阵射击,枪枪都是要害。
但也有例外。
留根一直留心听着那人说话,那人说到最后一句,他情知不妙,就势卧倒,但还是晚了,胳膊上中了一枪。他倒在地上,闭上了眼睛装死。枪声落了下来,偶尔还响起一两声。他知道,一定是土匪发现有人没死透,在补枪。他在心里哀叹,死定了,一定死定了。这时,他听到新娘的哭声,新娘子边哭边哀求:“我和宋家没关系,我还没有拜天地,不算是宋家人,求求你们放过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别杀我……我家也有钱,你们可以把我带走,让我们家拿钱来赎我……”
有人冷哼了一声,然后又是一声枪响,新娘子痛苦地叫了一声,便没了声音天啊,太狠了,这帮人太狠了。
脚步声向他靠近。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想想自己这一辈子,生下来就没了爹妈,到了宋家,好歹吃穿不愁,也娶了媳妇,只是,自己想过的日子,还没来呢,怎么就要死了呢?不甘心啊。又想,我都不甘心了,那几个少爷岂不是更不甘心?当家的机关算尽,兵分两路,听那人的口气,那路人马也完了。唉,人的命运真由不得自己啊。
正想着,被人狠狠地踢了一脚,他摒住呼吸,静静地躺着不动。过了几秒钟,憋不住了,轻轻地吸了口气,微微地把眼睛张开一条缝,却发现在自己身边的却是刚才说话的那人,他蹲下来,把他头上的草帽取了下来。留根忙闭上了眼,心脏一阵狂跳,完了,自己也要死了。看了看,那人拍了拍他的脸,捏了提他的鼻子,却嘿嘿地笑了起来,把草帽又毛在了他脸上,然后站起来招呼队伍:“撤了,完活收工,回去喝酒吃肉。”
留根更加害怕,他肯定知道自己是在装死。完了,他要干掉他了。留根心里一急,竟吓得昏死过去。
而林子里的宋学礼趴在地上,远远地看着这一切,已经吓得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