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刘协端起马超刚才放下的茶杯,缓缓喝了一口,在马超焦灼的眼神下,继续说道:“不过,仅凭你刚才那一策,牵制韩遂倒极有可能,可若想斩下韩遂狗头,恐怕……”说到此处,刘协又不复言,只看着马超。
马超面色连变数乱,他自然明白此番自己奉命讨贼与私自兴兵之间的差别,忍不住再度扑倒跪拜于地,痛心疾首道:“陛下,韩遂那老狗虽为凉州名士,却野心勃勃,丝毫不以苍生黎庶为念,只靠着他那等阴狠龌龊手段利用羌胡诸部。”
“末将知晓陛下心胸旷达,视各族一家,韩遂虐凌关西,正与陛下所念背道而驰。此番征讨韩遂,既为家仇,亦为国恨。两者并不冲突,还望陛下成全!”
言罢,马超便深深将头埋在地下,随后复又看到马岱仍旧不肯向刘协屈膝,不由大怒。一把将马岱拉至身前,按倒在地喝道:“收起你那桀骜的性子,汉朝或许愧对我家先祖,但陛下却从未亏待过我们马家!”
马岱不忿,还欲说些什么。但终究比不过马超力大,又被马超充血的眼睛狠狠一瞪,只好不甘不愿地跪倒在地。
“好,很好。”刘协轻抚了一下手,赞许道:“想不到你果真能看到这一点,既如此,回援长安之任,已非你莫属。”说完这句,刘协看了一眼马岱,忍不住笑了起来招了招手道:“马岱,上前与朕研墨。”
马岱不为所动,马超羞恼,一巴掌推了他一把。其力道之大,还让马岱一个趔趄。待研墨的时候,马岱好似将那墨研当做了刘协,几乎将半柱墨研都捣碎了进去。
刘协才不管马岱,信手执笔写了一篇仍旧狗屁不通的文,还特意用了私印。也不封口,便交给马岱。
马岱伸眼一看,脸色立时就变了,喊了一声道:“大兄,这狗皇帝……陛下令凉州刺史崔烈大人相助我等!”
崔烈乃幽州名士,这人比较有意思,属于圆滑却不失刚烈的一个人。
崔烈凭借着自己及家族的名望,早些年在凉州为官,随后便混入了汉室朝廷体系当中。在刘协那老爹汉灵帝那个穷凶极欲的昏聩统治下,他听闻朝廷卖官鬻爵,为了三公之一的司徒之职。不惜舍去一身的名望,托了汉灵帝刘宏的傅母程夫人,只花费五百万钱就买来司徒一职。
当了这个司徒之后,汉灵帝觉得买得便宜了,而崔烈这家伙也开始顾念起了自己的名声。便问自己的儿子崔钧世人如何评价他,他儿子实话实话,道世人皆言他崔烈一身铜臭。这个成语就从此诞生,一直传到了后世。
但假如就这样对崔烈盖棺定论,也太过偏颇。此人在凉州任上,便多有功绩,后逢雒阳大乱,董卓引兵入芒砀山时,第一上前呵斥董卓之人,便是这位崔烈大人。后其子崔钧与王允等人密谋诛除董卓,崔烈亦参与其中做了幕后之人。
假如刘协没有穿越,崔烈父子便会死在李傕、郭汜祸乱长安之战中。但历史毕竟改变了,董卓伏诛后,崔烈与荀攸一同被救出廷尉大牢,王允为安定凉州,表崔烈为凉州刺史。
崔烈到任后,立足相对富庶安定的陇西逐步稳定凉州局势。只可惜此时韩遂已成百足之虫之势,崔烈虽多有谋略,亦难遏制韩遂兵锋。
“礼记有言:父之仇,弗与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交游之仇,不同国。崔烈与长安那些士大夫虽对武人多有偏见,然此番你挟裹父仇,兴兵血恨,这些士大夫在韩遂威迫下,纵然再不情愿,也得礼让你三分。再加上朕的诏令,你回关西之后,尽可便宜行事,将韩遂大军牵制在秦川一线。”
刘协用手在身后堪舆图上的秦川一带画了一个圈儿,坐下之后,又沉吟了片刻:“樊稠麾下那三千西凉铁骑,朕本打算用来笼络文聘的。然此番出了这等事,你将他们也一并带去罢。”
说完这些,刘协轻舒了一口气才缓过头来,对着马岱一笑:“朕如此所为,你还觉得朕是狗皇帝吗?”
马岱少年心性,悲苦的脸上当即浮出一大片笑意:“不,你是大汉最好的皇帝。等打败韩遂之后,我便来长安为你牵马执蹬!”
刘协含笑点头,默默地又将眼神放在马超身上。却见马超攸然抽出一柄短匕,猛地在如玉白霜一般的脸上划了一道,一道血线立时流淌在了马超那英俊的脸庞之上:“陛下放心,末将此去只为父仇,待割下韩遂狗头之后,末将必然回长安听候陛下差遣!”
看着马超最终携着马岱离去,刘协一时怅然若失。但随后,他缓缓闭眼,最后忍不住微微笑了一笑:猛虎最终还是出笼了,该做的自己也都做了,至于此后马超究竟会如何,就看天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