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於夫罗这番话,刘协脸上的表情不变,心中还是暗暗叹了一口气——看来,於夫罗虽然表面上汉化了不少,甚至都都学会了破财免灾这等商贾手段。但他们的肠子仍旧是直的,一点弯弯绕绕都没有。
不过,这番话背后的一些事情,还是让微微有些吃惊。这位匈奴单于上来就说出了如此一笔数目,虽然不算庞大。但总比当初要打肿脸充胖子来汉朝这里哭穷勒索强上太多了,看来,这半年来让匈奴人护卫汉人商队的工作,也让这支部落开始走上了脱贫致富的道路。
这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刘协不相信,有着肥美放牧牛羊草场所带来的安定,以及护卫商队还能挣来钱财的富足,匈奴人会那么轻而易举地放弃眼前的这一切。
所以,对于於夫罗的第一次拿出的诚意,刘协的回答只是静默的一笑,根本没有说一句话的意思。
沉默的威力,远比大声嘶吼来的更令人难受。於夫罗看到刘协竟然只是那么微微一笑,同时还示意自己再多喝些茶的模样,心中不由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刘豹传回来说汉室天子回到长安之后,极有可能一只诏书将匈奴人贬斥为叛逆的后果,於夫罗这位带领着匈奴这支部落颠沛流离、甚至还赔上了自己半条命的单于,最清楚那将是怎样的灾难。
言锋无刃,却最能伤人!甚至,更可能将他手下这样犹如孤魂野鬼一般部落,彻底毁灭在这何处都不太平的乱世!
由此,他的佯装镇定只维持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又忍不住开口道:“陛下若是还不满意,微臣可以再贡献我们匈奴部落的十名美女,外加十匹最神骏的好马!”
这句话落地,刘协差点将刚喝进嘴里的凉茶都喷了出来,气得他连连咳嗽不止:好嘛,原来这於夫罗到现在,还一直拿自己当小孩还糊弄。什么匈奴美女?十年半月不洗一次澡的女人,就算天生体香也变得更有味道了。至于那十匹宝马,更是将刘协当做了一个贪玩的少年皇帝。
好容易止住咳嗽,刘协知道自己再不开口,於夫罗恐怕会彻底按照自己的思路将这次谈判带偏。故此,刘协很是艰难地再咳嗽了一声后,摆着脸子回道:“单于莫非以为,这次刺杀,只是一次好玩儿的意外吗?汉室的威仪和整个江山社稷,单凭那五千头牛羊,就可以弥补的吗?!单于莫要忘了,匈奴部落如今之所以能拿得出这些财物,是因为什么!”
刘协的话开头儿还算轻缓,但越到后面,声音也越发严厉。汉家天子那种鞭挞天下、纵横塞外的霸气,也在这一声声的质问下喷薄出来。於夫罗的脸眼见地惊恐苍白起来,连连跪伏在地:“微臣万万没有此意,只是,只是想……”
“只是想自欺欺人,还想着匈奴部落仍旧没有分裂,给外人、也就是朕这样的汉人一个永远勇猛无敌的表象,对吗?”刘协瞥了於夫罗一眼,说完这句,他已经看不到於夫罗的表情,只看到将头深深埋在地下的於夫罗身体猛然一怔,就像被人猛然捅了一刀受到剧痛的瞬间一般。
看着於夫罗这样的反应,刘协微微有些后悔。原本,於夫罗的身体状况已经很糟糕,自己这一番又戳到了他的心口上,假如於夫罗因此气怒攻心死在了这里,那事情就彻底便大发了。
既然已经让於夫罗初步知道了自己是怎样的人,刘协随后的语气也便放轻缓了下来:“单于不用这样担忧,对于这件事儿,朕虽然还不清楚具体细节,但其中的原委,朕已了然于胸。之所以上来就谈如何解决,就是想看一看单于究竟对汉室有没有诚意。可从刚才单于的表现来看……”
於夫罗没有说话,仍旧跪伏在地,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看来,他是想用这种最卑微的动作,表达他之前轻视刘协的懊悔。
看到这一幕,刘协知道时机已经差不多了,双手搀扶起於夫罗,又发动温柔攻势道:“其实自祖上算起,匈奴与大汉的血早就流到了一起。朕的多少代祖姑姑都是匈奴的阏氏,而且朕也亲口赐单于刘姓,视匈奴为天家子弟。只是事关国体大事,正因为我等乃一家,才不得不更慎重对待。”
“陛下,微臣这就令人将呼厨泉绑缚过来,任由陛下处置!”於夫罗面对着刘协那张年轻还带着微笑的脸,更被他一番云山雾罩却杀机重重的话语震慑住了心灵。猛然一捂胸口后,说出了这等壮士断腕的决定。
但刘协的反应,却微微有些奇怪,只见他皱了皱眉,低声喃道:“呼厨泉,这个名字好像很熟悉啊……等等,他不是单于的亲弟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