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当即也轻轻拢住了伏寿的小手,冷寿光极有眼色,看到两人这一幕,已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宣室殿,根本未令两人察觉。
刘协自然知道,伏寿刚才一番话,完全就是宽慰自己。对于伏寿,刘协早有了解,她根本不是那种权欲极强的女子,并且,聪慧无比的她反而更善于藏拙。她嘴上说什么妇人干政一事,不过就是给刘协一个发牢骚的借口罢了。
事实上,朝堂上那些纷争。她这个丝毫不贪恋权力的女子,又有多大的兴趣?
不过,伏寿的柔情已到此,刘协倘若还有什么隐瞒的话,倒显得有些虚伪了。于是,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寿儿,其实今日朝会并没什么大事。相反,司徒王允上表致仕,朕终于可以独揽大权、处理国事了。不过,恰恰如此,朕才知道了,董卓和王允两人曾经多么难为。”
伏寿没有接话,眉目温润看着刘协,静静等着刘协继续开口。
“今日,朝堂上朕提出了保养国力、与民生息的怀柔之策。满朝重臣几无献策之人,朝堂上暮气沉沉,除了一丝只会死读书、按章办事的臣子外,只有朕区区几位心腹提出了两点建议。”
“但就是如此,朕欲大开关中商路一事,还遭到了朝臣的反对。”说到这里,刘协似乎想到了赵岐吃瘪的模样,不由阴险地笑了一笑:“不过,他们想跟朕斗,实在还嫩了一点。那个太仆赵岐,不出三天,就会乖乖向朕求饶。”
这件事,是今日朝堂上位数不多能让刘协会心一笑的事,他不免一时多说了点。伏寿看到刘协高兴,便适时接口道:“陛下,你真让赵太仆负责向权贵巨阀索钱一事?这一招真是高明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属精妙的帝王权术。”
听到伏寿这等美人称赞自己,刘协虚荣心作祟,更加开朗起来,一下嘴就秃噜道:“这还不是从你们女人这里学来的嘛……”
“我们女人?”伏寿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可想尽了脑中所有能在历史上留下笔墨的女子,却根本找不到一个能对号入座的。
刘协一看伏寿这神色,表情立刻讪讪起来:她当然不可能找到,因为这个权术,还是一千六百多年后,晚清的慈禧老佛爷对付倭仁用的招数。
那时候,慈禧已经把持朝政多年,政治权术愈发熟稔起来。在变法图强之时,慈禧便想聘请洋人来教国人算学等事项,可倭仁乃经学大家,遵从朱程理学那一套的老顽固,哪能同意这件事儿?当即跳出来,跟赵岐一样引经据典驳斥慈禧。
慈禧也不动怒,因为倭仁的理由,是大清泱泱大国,定有无数隐藏在山野的算学名家,比洋鬼子厉害百倍。慈禧便抓住倭仁这一痛脚,令倭仁全权负责此事,定要他寻出那些不出世的名家。
然后,就没有什么然后了——倭仁后来在府中憋了多日,最后只能让慈禧乖乖求饶,打铺盖卷灰溜溜地滚回了老家。
“嗯,是哪个女人并不重要。寿儿,你不要太在意细节,要领会朕的精神,懂吗?”脸不红心不跳地回复了伏寿的疑问,刘协赶紧换上一副沉痛的面孔,立刻转移话题道:“我们大汉其实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最大的毒瘤,不是这些人墨守成规、不思进取,而是跳入了一个死循环。”
说到这里,刘协的脸色便不再是佯装了,他带着一丝忍不住的悲天悯人,轻轻说道:“今日,朕本打算好生安抚新附的匈奴旧部,但直至退朝,朕也只给了去卑和刘豹一个不痛不痒的承诺,令他们可以在长安郊外驻军。”
话说到这里,伏寿欲言又止,可刘协不待伏寿开口,便直接一摆手继续道:“退朝之后,元常还故意跟在了朕的身后,同朕说了一句令朕此刻都难以释怀的话。”
“陛下,钟侍中跟你说了什么?”
这时候,伏寿再也忍不住,她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话,让她全身心爱上的少年这般落寞。
“钟繇说,他在朝堂,只说了半句。而下半句,他则根本不敢开口。”刘协苦笑了一声,回头望向伏寿:“不过,那半句,他不说却等于说了。因为,朕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