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该死!”在刘协面前,冷寿光大多时候还是忘记了他已是中常侍这等大官儿的身份,仍旧以‘小人’自称的多。他见刘协面色不善,赶紧跪在了地上道:“陛下,您说过小人是您的贴心人儿,可小人却不是张让那等欺瞒祸乱陛下的近臣。您今日就算打死小人,小人也要请来这些人开解陛下……陛下,您万不可放弃啊!”
“朕放弃个啥啊?”刘协终于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看着这些人一个个凄凄惨惨又带着壮士易水的悲壮,说不感动是假的。可问题这煽情用的实在不是地方:“都赶紧起来,别一个个灰心丧气的。不就是让王允逼宫了一次嘛,董卓当年提着剑入宣室殿的时候,朕也敢跟他喝两杯,这点屁事儿算个事儿啊!”
众人面面相觑,皆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刘协。刘协见众人这等反应,只好细细解释道:“今日王允虽然得势,但对大局来讲,却无大碍。表面上来看,胡轸被派去了关外,很可能跟凉州诸部沆瀣一气。不过,他走后,长安的兵势反而明朗了许多。更何况,关外那些凉州诸部,朕也不会无底线、无条件接收的,让胡轸这根搅屎棍出去搅一搅,反而更容易将那些炸刺儿的挑出来。”
“至于韩遂、马腾那里,倒是有些难办。不过,王允这老家伙也不算糊涂,至少扔了两个官职暂时糊弄住了他们。朕揣摩那韩遂已久,他不是省油的灯。得到朝廷诏书后,心思恐怕立刻会转到马腾身上,这两人先闹起来,也就给了我们充分的时间。”
见刘协言之有理,逻辑清晰,众人这才相信刘协真的没事儿。但伏寿显然比这些男人更担忧刘协,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那陛下回宫后,为何这般闷闷不乐?”
刘协这才叹了一口气,仰头望望了天边细蒙的小雨,又指了指亭外那些小黄门拼命搭建的茅草庐,忧心忡忡地说了句:“今日朝会时,云遮山,地不干,朝有破紫云,水中泛青苔,这分明是暴雨将临的预兆啊。”
“暴雨?”钟繇果然有封疆大吏的潜质,率先反应过来:“如今长安饱受刀兵荼毒,排水渠道早已堵塞,如若暴雨降临,八水拥涨,长安恐有倒灌之虞……”
刘协悚然一惊,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之所以望着那亭外搭建的草庐,是因为那草庐下已种他从前世带来的高产作物。为了不被暴雨冲刷,才有所担忧。可经钟繇这么一提醒,他立时便回想到了长安街上那塞满泥土的沟渠,不由脸色大变。
“公明,速速下令带着你麾下兵士上街清理沟渠!”刘协是个说干就干的人,如今汉室命运多舛,他可不想将在这个节骨眼上节外生枝。当即又吩咐钟繇道:“元常,你速速传令皇甫将军、朱将军、吕布等人率麾下兵力同往。德祖,你回府告之杨老,请求他出面令长安贵勋协力。此事攸关长安命脉,朕这便宣召王允前来,速速办理此事。”
尴尬的气氛在钟繇的一番话中彻底被击得粉碎,刘协顾不上与伏寿告别,冒雨便冲出了亭外。冷寿光想要跟去,却被刘协拦下,吩咐冷寿光看好那不足一亩的园地,疾言厉色地声称要是那个地方被雨淋了半滴,就永远别再来见他了。
刘协的反应不可谓不及时,可这突如其来的暴雨果然还是在夜晚如期降临了。黄昏的时分,淅淅沥沥的小雨便停了下来,正待众人以为不过虚惊一场的时候,乌云随即又铺满了天,黑压压的仿佛夜晚提前降临一般。很快又是扯雷又是打闪,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砸起了长安满地土星子。
好在刘协动员的及时,大雨来临前,四万大军外加官差役夫和百姓,都给露天存放的粮秣器具加盖了雨具,并粗陋疏通了一遍长安城的沟渠。得益于老祖宗的未雨绸缪,刘协发现长安城的排水设施竟然十分先进。长安这个多灾多难的城市,不仅有着完善抵御人祸的城池,也有着防备天灾的地下水道。将堵塞的沟渠疏通一遍之后,地下蜘蛛网一般的排水系统便成了这场大雨当中的功臣。
可是,就在那些大兵们鬼叫着,扒光衣裳冲入雨中洗澡的时候。皇宫中的状况却没那么乐观,暴雨又快又急,但这并不是刘协的烦恼,反而是漫天的闪电每闪耀一次,就让刘协惊心动魄不已。终于将一道闪电击中未央宫前殿的铜柱,引发大火时,刘协恨恨地骂了一句老天:“狗日的,早就说拆了那引雷针,结果还是忘了这茬儿!”
汉代皇宫多为木质结构,大雨引燃火灾后,那熊熊的火焰竟然在雨中接连肆虐起来。整个皇宫顿时成了火与水的世界,无数的宫女、宦官、侍卫在各个大员的指挥下忙得犹如疯狗。可当他们终于得到明确命令后,却一个个都直接傻了眼。
他们最尊崇的汉室天子,竟然让他们不要管未央宫的前殿,不要管那汉室威仪的脸面,全部赶赴天禄阁救火和沧水边。在那里,皇帝陛下早就成了落汤鸡,他跟疯了一般大吼大叫让人速速拯救天禄阁当中的所有藏书,剩下的人,则去沧池稳住刚搭建的草庐。
拼死拼活忙到天亮,皇宫中所有的人都被折腾地筋疲力尽,刘协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看到天禄阁没有受到多少损失,又见草庐也没有倒塌,终于一屁股坐在了泥水中,连咒骂老天的气力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