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儿,不许乱说,甚么守密?”被怡儿一激,襄晋公主反倒鼓起了勇气,“秦相公,这个人,只有你才认识的,其他人都不识,他叫——”
她那无限娇羞的声音听得他的心脏扑通扑通地急跳几下,他听到了那个名字……
明日坐在四抬大轿里,想起昨日在行宫中的遭遇,心情也跟轿子一样地起伏:万万没想到,襄晋公主要打听的人是他——明日!
自己不过跟她在金兀术船上见过一面而已,对话不超过数句,而她竟留有印象,且念念不忘。
看情形,襄晋公主并不太相信明日是个坏人和奸贼哩,真不负他救了她出来。
难道,真应了古代话本中的一贯套路: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
明日的嘴角浮现一丝怪笑,当时他一面按奏折如实回答,一面怦然心动:这位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分明对明日不止于好奇与好感……
天!自从他当了秦桧之后,这桃花运简直跟官运一样,畅通无阻。
王氏和兴儿两个贱人也就罢了,李师师和襄晋公主,一个是天下第一名妓,一个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堪称任何男子都可望不可即的两个极端梦想。
对他而言,梦想已走进现实。
老子该怎么办?芳踪飘渺的楚月从明日的心底浮上来,他已越来越不敢想她了。
首先,以秦桧的身份,他不知跟楚月如何相见,若以秦桧的嘴脸跟可人儿亲热,简直是对她的侮辱。
其次,他与李师师的一夕之情、跟王氏的再结孽缘,令他对楚月平添了无数愧疚,更生出怕见她的心理。
而一想到早上出行时,王氏依依难舍的泪脸,他就知道,自己迟早要被这婆娘吃干抹净,连心灵都要沦陷。
他的身体一再背叛楚月,或许情非得已。
但是他一向坚守的精神,也出现背叛的倾向,就是不可宽恕了。
变成秦桧的明日,不仅在做人原则上,甚至在最坚守的爱情上,都出现滑入深渊的趋势。
最可恨的是他明知这种变化,不仅无力阻止,却有越滑越深之势,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救命啊!
一股深不见底的惧意袭透身心,明日本能地冒出一个想法:不若乘这个外差的机会逃走,这个秦桧不做也罢!
随即想到如不定时服药,便面部溃烂而死,他又气馁而叹,烦躁地推开边窗,欣赏着官道两旁的晚春田园风光。
换个角度思考,赵官家的这道密旨来得太是时候,既给了他一段冷却期来处理与王氏的现阶段关系,又令他暂时摆脱那些繁琐缛碎的官礼朝务。
他几乎快憋疯了——习性不羁的他最受不了规则的束缚,现在可变成一只逃出樊笼的小鸟。
今天是寒食节的第三天,也就是清明节,并未有“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的消魂情景。
头顶蓝天白云、阳光灿烂,四野翠绿如毯,沿途不时可见上坟的行人,妇人穿着鲜艳,小儿嬉笑欢闹,哪有一丝祭奠先人的忧伤,分明是郊游,这也是古代风俗。
“官人,入临安府地界了。”已随“秦相公”升至带刀护卫的高益恭,在轿外报告。
临安府即杭州,府比州大一级,比如越州升为绍兴府。
明日灵光一闪,想起这植脸异术可是出自高益恭,若是伺机将他制住,拷问出解药配方,便再不受王氏所挟,那时去留皆在我了。
他复想到高益恭乃王氏安插在自己身边的钉子,高手一个,对他这个假老爷一向敬而远之,虽相处数月,未显丝毫底细。
他按王氏的意思对外宣称,高益恭是他在北国收服的汉儿——宋人将原辽朝统治区的汉人称“汉儿”,自然是假的来历,看来想下手也不易……
马蹄声声,呼地一股尘沙卷过这杨柳相夹、麻石铺砌的官道,他的眼被迷了一下,忙放下窗布。
一阵放肆的笑声飘来,不用问,是内侍长杨公弼手下的千牛十八铜卫,他们这一行二十余人,除高益恭外,其余皆大内侍卫扮做的仆役谦人(大宋官员使唤之仆役)。
身为执政高官,明日的安全自然十分重要,而衙门里护卫少有高手,不过赵官家钦派大内侍卫,只怕还有监视他的一层用意——小王八蛋的疑心病很重。
由于奉行密旨,不事张扬,所以明日并未享受到古代大官鸣锣开道、清水净街的排场,这一行宛若一个赴某地上任的中下级官员的阵仗,且无女眷随行,对他的称呼也改为对低官的尊称“官人”。
抬着明日的四个精壮桥夫健步如飞,却如何比过那些骑者?
虽说此行机密,这十八铜卫并未收敛在天子身边养成的盛气之性,更兼于行在憋久的缘故,难得外差,便失去约束,也不管行人侧目,一个个策马急奔,较起骑术来。
倒是他们的头目——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姓沙的都卫,以管事的身份与高益恭安分地跟在大轿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