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早起的麻雀儿,踩着房顶的一道道瓦沟,叽喳欢叫着寻食。
鸡鸣犬吠之声不绝,街上行人渐多,开始了新一天的蓬勃生机。
这是位于江北的一座无名小镇,因为地处偏僻,交通不便,尚未受到战火的荼毒,呈现一派难得的祥和景象。
唯有小镇前后的路口,围上了栅栏,拉起了绊马绳,有握弓执枪的乡兵,警惕地盘查一群逃难的流民,才透出一丝乱世的气息。
乡兵不属于大宋正规军,也不同于打游击的抗金武装红巾军,而是本乡本土的民兵,对他们而言,保家就是卫国。
在金军南下、官军望风而逃的危难关头,大江南北的宋人纷纷组织乡兵自保,临近乡镇互相为援,即便是金军亦不敢小觑。
于是,拥有乡兵的乡镇,常成为流民躲避兵灾的庇护所。
这群流民男女老少皆有,或背行李,或牵骡拉驴,风尘仆仆,相当狼狈,有的人甚至带着伤,可见一路的艰险。
他们用不同的口音,回答着乡兵的盘问,来自大江南北的消息,也通过这个渠道,汇集到这座小镇中。
在料峭的春寒中,一个肩挑扁筐的零食小贩,嘴里哈着热气,沿着长街,一路走来一路喊:“鹌鹑馉饳儿,卖鹌鹑馉饳儿……”
前后两个摇晃的扁筐里,盛满了状若鹌鹑的油炸面点,亮黄黄地冒着热气,飘香迩来。
路边的墙根下,靠着一个晒太阳的流民,衣衫褴褛,头戴一顶毡笠,露出的下巴长满胡茬,很是潦倒,倒是边上的一匹白马,虽也疲惫不堪,却难掩神骏。
流民瞅着扁筐里看起来很好吃的面点,喉头明显地蠕动一下,一只手伸进肩上看不出本色的包裹中,打算掏钱买来尝尝,却又停了下来,似乎囊中羞涩。
小贩带眼识人,宋人缺马,尤其是良驹,骑马者非富即贵,要么是豪侠儿,即便一时落魄,也不敢轻视,热情道:“这位小哥,俺李大爹的鹌鹑馉饳儿,出名的又脆又酥又嫩,来一串如何?只要两文钱。”
“谢谢老哥,还是不要了。”流民撇一口海州口音的官话,将脸转到一边,以减轻美食对肠胃的诱惑。
“小哥是海州人?可巧,俺浑家跟你是同乡……”小贩有了攀谈的兴致,停了下来。
这时,对面的一户人家,门“嘎吱”一声打开了,一个轻灵的身影蹿出来,伴随着银铃般的嗓音:“李大爹,来两串。”
这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一袭翡翠罗裙,梳着俏皮的环形发髻,额前的刘海半遮似羞,小脸粉嫩,煞是可爱。
见有了生意,小贩眉开眼笑,熟练地将用细竹条穿起两串面点,撒上雪白的盐末,递过去:“小妮子,慢点吃,别噎着。”
小丫头放下三文钱,一手握一串馉饳儿,也不顾仪态,一口吃下两只,把个小嘴浸得油汪汪的,这才留意到眼前的流民。
她犹豫了一下,看看手中的面点,想起娘亲的教诲,便将没吃的一串递过去:“俺请你吃。”
流民抬起头,露出毡笠下一张年轻的脸,不是那叛出金军的明日是谁?从楚州一路颠簸到此,容颜憔悴,却添了一分成熟之气。
他冲小丫头温和一笑,正要谢绝她的好意,忽然耳轮一动,面色剧变,猛地将她扑倒在地。
小丫头哪想到自己好心遭了恶报,下意识地尖叫起来,却没听到有“嗖嗖”两声,从她的头顶穿过。
边上的小贩也没想到,这个流民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欺辱良家女子,正要出言呵斥,打抱不平,忽然脖子一凉,已说不出任何话来,一头栽倒在地。
小丫头刚好跟小贩脸对脸,看着平日熟悉的李大爹,脖子上穿了一支利箭,恰似他穿惯的鹌鹑馉饳儿,从伤口喷出如泉的鲜血,双眼瞪大,嘴巴张开着,嘶嘶地抽气……
她如何见过这等场面,眼睛一闭,就此晕到。
“嗖嗖”,又有两声尖啸破空而来,不用说,是那偷袭的暗箭。
明日若在平时,只需打个滚儿,就可躲过,但今日不行,因为身下有个小丫头,他若躲开,她也将和小贩同样下场。
生死之际的潜能再次爆发,他的大脑瞬间做出最正确的判断,他的两只手抓住小贩摔下的两个扁筐,在空中一阵乱舞,变成了两个盾牌,“咄咄”两声,扎进了暗箭。
虽然他利用舞筐的速度和角度削减了暗箭的穿透力,两个锋利的箭头还是透过来,差点射中他的手臂,端的好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