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登上船，大船帆布张开，浩浩荡荡渡过黄河，船舱里挤满了人，各式各样的人，士、农、工、商都有，这是玄奘第一次坐船，船身摆荡得厉害，肚里翻腾覆雨，极为不舒服，腹中物涌上喉中，玄奘晕船，吐得一蹋胡涂。幸好有小六子照顾，替他擦一点凉酒，倒卧在甲板上，才好受些。
突然间战鼓响起，旌锣大乱，数十艘小船开向大船，小船上插着「海龙寨」的旗帜，纷纷围向大船。船上的人心慌马乱，到处散逃，从小船上射出飞箭，见一个一个人被射死，船客惊慌失措，不禁大叫。
「河贼来了！河贼来了！」
一个个河贼从小船跳到船上，见人就杀，到处抢夺财物，放火烧船，转眼间大船陷入一片火海。天下大乱开始，许多人受不了重税与严苛劳役，纷纷逃避当盗贼，使世间混乱不堪，百姓更加疾苦。海龙寨是专门抢夺行驶黄河船只的河贼，杀人不眨眼。
玄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在混乱人群中逃亡，躲避河贼砍杀。许多人纷纷跳河逃亡，玄奘不谙水性，一时愣住，不敢跳下，眼见河贼杀向自己，小命就快要不保，刀光剑影，无比恐怖。
「慢着！」
玄奘出声制止挥刀的河贼，河贼一时楞住，挥不下刀。
玄奘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们既然强取人家的钱财，又何必伤害无辜的性命？」
河贼听玄奘说法，不禁哈哈大笑︰「我们向来就是杀人不眨眼，你们的性命又算做什么？」
「你们有没有想过？每个人都是人生父母养，你们杀死一个人，会有多少人伤心？杀人者人恒杀之，今日你杀了他人，他日总有人会杀你，到时你们的妻儿、父母、朋友不是会为你们的死，而伤心欲绝？」
玄奘这话说到河贼的心坎，许多河贼停止动作，不再继续杀人。从河贼中走出一位女人，风韵犹存，长得风华绝代，河贼弟兄见到她，非常尊敬，称她为「大姊头」。
「你们被小孩唬了，什么杀人者人恒杀之？天下定律，万世万物有生长法则，河贼不杀人，难道要济世救人？」
玄奘见到大姊头，心中有种奇妙的感觉，突然间心中发烫，不禁望着大姊头的脸，她的明眸眼睛、白皙面孔，不禁让人想多望她一眼，玄奘望着她，竟望了失神。
「小鬼头又如明白世间人情冷暖？今日你不杀人，他日人就杀你。为了生存，不得不杀人。你说是不是？小鬼。」
玄奘望了失神，竟忘记回答。大姊头瞪他一眼，他才回过神︰「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就算不报，你们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杀人者会受到日夜煎熬，至死都无法摆脱痛苦。」
「天地定理，人有阶级，士人的儿子是士人、农人的儿子是农人，我们被国家社会抛弃，只能做河贼，杀人越货就是我们的天职。就如狮、虎、豺狼，一定要残杀其他动物，才能生活下去，这是不变的法则，是天理轮回。」
「那是不同的，我们都是人，我们有思考能力。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是河贼，要不要成为河贼？乃是自己的选择。既然如此，要不要杀人？也可以选择。」
「哈！哈！哈！」大姊头一直狂笑︰「这个小鬼有趣，满口歪理。把所有人绑起来，我要这个小鬼认输，到时再杀死所有的人。」
「我说的才不是歪理。」
河贼将一群人押回海龙寨，玄奘与小六子在其中，小六子心里害怕，向玄奘问道。
「你难道不害怕？竟然跟河贼讲道理？」
「其实我心中害怕，我也怕死，一时情急说出口，但见不合事理的事，忍不住强辩。」
「我佩服你的勇气，你的勇气救了一行人。」
第二天，河贼将玄奘押去见大姊头，玄奘一见到大姊头，心跳不已，脸色不禁发红。
「你怎么呢？一早就脸红通通，火气相当旺盛。」
大姊头特地准备丰盛的早餐，宴请玄奘，玄奘毫不客气大吃大喝。
「也许这是你的最后一餐？」玄奘听了，差一点吐出来。
吃完早餐，大姊头命人驾着小船，载着她与玄奘，看看外面的世界。
「大姊头，妳究竟要带我去哪？」
「叫我凤姊即可，我的名字叫做林凤儿。我要带你去看清世界的真相，要让你知道你的观点是错的。」
下了船，走进江边城市，这个城市前不久招受战争洗礼，四处残破不堪。饥饿、贫穷、痛苦缠绕着这个城市的居民。玄奘在路上，看见了许多断手断脚的百姓，街上有好几具尸体，无人收拾，任由秃鹰啄食、虫蛆腐烂。这个画面在玄奘的心中造成了很大的震撼，他从来没有看过这么悲惨的事。
「跟我走……」
玄奘跟在凤姊后面，穿进极度脏乱极度残破的市集，老鼠、蟑螂丛生，到处都是腥臭味。巷道极度狭小，只容得一人穿过，凤姊与玄奘穿过窄巷，来到鲜少人进入的土窑间内，里面躺了数十人，许多人身上发烂发臭，长了恶疮，苍蝇、蟑螂到处乱飞，他们的眼神好恐怖，是一种等死的眼神，在如此困苦的环境，却没有人愿意医治他们，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玄奘的心中好苦，他的心中好害怕，他从来没有看过如此疾苦的人，眼泪不禁落下，心中极度震撼。
凤姊带他到这，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她想证明什么？
「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
「什么？」
凤姊指着一对瞎眼的老夫妇，风年残烛，全身发烂恶臭，悲惨得不得了；她说道︰「他们是我的父母。」
「什么？他们是妳的父母？」
玄奘不敢相信，这一对病厌厌、极度困苦的瞎眼老夫妇，竟是凤姊的父母。凤姊如今飞黄鹏达，身为海龙寨的寨主，竟然让她的父母住在如此脏乱、恶臭的地方，任他们眼瞎无人照顾，她是何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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