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光松了一口气,旁边戚洁追着关略的背影也松了一口气,嘴里却喃喃:“妈呀,这男人气场真不是一般的强悍,我之前只见过他一次,还隔着很多人,就远远见了个侧脸,今儿才算是正眼瞧见,光看眼神就知道是狠角色!”
嘀咕了一段,又转过身来,学着刚才关略的口气:“喉咙好了?…没好还到处乱跑?……听听,还说你们之间没有关系?谁信呢!”
“……”沈春光也懒得解释了,看了眼虚掩的门,里面哭声还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现在进去?”
“进吧,来都来了。”戚洁再度恢复严肃脸,沈春光真佩服她这一秒变脸的本事,跟着走过去。
走进去先是一个小型会客室,有沙发和桌椅,墙上贴了香槟色暗花纹壁纸,茶几上摆着杯盏和水果,暖气也很充足,环境不错,就是消毒水的味道太浓。
沈春光真是烦透了这味道,三年里她在这种味道中不知捱过了多少个日夜,所以一进门就觉得胸闷气短。
忍着。
“在里面?”戚洁小声说了一句,客厅和病房中间隔着一层玻璃,玻璃是磨砂的,白蒙蒙一片,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样子,不过那会儿里面的哭声已经渐渐止住了。
“应该在里面吧。”沈春光应了一声,再跟着戚洁推开了中间那道玻璃门。
映入视线的先是满地的玻璃碎渣子,渣子上还漂着一张小小方形的纸,支票。
戚洁大概也看见了,回头若有所指地瞄了沈春光一眼。
那会儿雾菲还不能下床,但已经能起身了,就崴着身子靠在床靠上,后面垫了个枕头,面前膝盖上摆了纸巾盒。
她也没发觉有人进来,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绝望的世界里。
抽泣一声扯张纸,被子上都是被她擦过的纸巾团。
想想也确实心酸,好端端一姑娘,年轻貌美风华正茂,又正值事业高峰期,前途无量,结果一夜之间弄成了这样。
戚洁在门口站了会儿,还是进去了,脚不小心踩到了玻璃渣子。
哗啦一下。
床上的人吸着鼻子抬头。
那张脸啊,几乎是灰青色的,没有化妆,皮肤暗淡无血色,再加上估计这几天哭得太厉害,所以眼睛像金鱼一样肿着。
沈春光虽然听戚洁说她已经糟得不成人样,但亲眼所见还是有些愕然。
“你怎么在这里?”雾菲第一反应就是这句,刚才还戚戚楚楚的表情一下子泛冷。
戚洁倒有些不爽了:“来看看你!”
“不是说你!”
“……”
“你后面的,沈春光,你怎么在这?”
沈春光本想说“我也来看看你”,但死活又觉得这话不合适,于是干脆抿着嘴不吱声。
雾菲刚才还哭哭啼啼,可沈春光的出现似乎是一剂强心剂,她好像一下有力气了,从床上直起身来。
“你来看我笑话对不对?那现在看到了?满意了?……”吼了一句,大概是用力过猛扯到伤口,她又用手捂住腹部,还是不肯放过。
“我告诉你沈春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想!你现在肯定得意死了,看我落魄成这样!但人在做天在看,你干的那些破事以为我不知道……?”
雾菲捏着纸巾,顺了一口气。
“在昆明的时候你故意找站街小姐来敲门,那晚九哥是不是去了你房间?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做了多少不要脸的烂事?真当我是傻子?……不过不要紧,你睁眼看清楚我现在的下场,说不定明天就轮到你头上……!”
喊到最后雾菲已经元气大伤,脸色青紫,手捂着小腹沈春光真怕她一口气喘不上。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说实话她其实并不恨陶然,沈春光觉得这种女人其实最没心计,什么都摆在脸上,就像三年前的自己一样,只是她到了这一步,糟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似的,她还要用这最后一口气来骂人说这些无聊的东西,有意思吗?
不悔不悟不醒,不值!
“你觉得是我导致了你现在的局面?”
“难道不是?”雾菲又开始嘤嘤哭起来,用揉皱的纸巾随便在脸上揉了揉,“如果不是你勾引九哥,他不会对我腻烦,更不会……我不过是跟他开了个玩笑,我…我也想给他怀孩子…可是他给我机会了吗?……为什么一个玩笑他就要这么对我…那我跟了他这么长时间算什么?”
戚洁似乎有些听不下去。
沈春光往床边走,戚洁还想拉她,可她偏要过去。
她好想跟床上那个被伤得一败涂地的女人说:“傻姑娘,是你看不清而已,那个男人从来都没有心的,就算你怀了他的孩子又如何?他照样可以连人带孩子一起弄死。”
可是走到床前的沈春光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将手里捧的那束剑兰轻轻放到雾菲的床头上。
“陶然,我不管你怎么看我,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静下来,先养好身子,储存力气去走接下来的路,你还年轻,来日方长!”
好一句“来日方长”!
这四个字是沈春光这三年学到的最宝贵的东西。
雾菲一时失语,巴巴干睁着眼睛,大概没料到沈春光会跑来跟她说这么一段话。
当时戚姐就站在旁边,看着这姑娘将一大束像火一样的剑兰放到雾菲枕边上,姣好的面容上是难得的静霾。
对,静霾,可是这种静霾中又带着某种力量,仿佛天塌地陷她也是这副模样。
戚洁知道,这是需要苦厄和磨难才能豢养出来的气质。
“戚姐,你有事跟她谈吧,我在外面等你!”沈春光放下花就回过头来,戚洁转神,点了一下头。
沈春光出去,带上病房的门。
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刚好旁边有个拐角的地方,她实在闻不了消毒水的味道,于是走过去躲在角落里抽烟。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要来,她跟雾菲之间的交情还不到这样,可是又必须得来。
从某一方面而言,她在雾菲身上看到了自己三年前的影子,所以她希望她振作,毕竟还年轻,还能重头开始。
只是雾菲似乎没有她幸运,当年她身边有个苏诀,不离不弃。
想到苏诀沈春光心里更烦闷,一根烟很快抽完了,反正也没护士过来拦她,戚洁也没出来,所以她又摸了一根出来点上,结果刚抽几口兜里的手机就响了,看一眼,陈律师的号码。
沈春光立即接起来。
“喂,陈律师…”
“沈小姐,现在讲话方便吗?”
“方便方便,您说!”
“是这样啊。”陈律师停顿了一下,“我刚从看守所回来,苏总说你之前进去看过他?”
想到这事沈春光心里不免还有些委屈。
“是,可他没肯见我。”
“那方不方便透露一下你是怎么进去的?”
照理案子在宣判之前所有疑犯都不准见家属,只能见律师,所以陈律师才好奇。
沈春光捏着烟。
“托了人进去的。”她最终也只给了个某棱两可的答案。
陈律师立即改口了:“是不方便透露吧?明白,那能否想办法再进去一次?”
“是不是苏总愿意见我了?”沈春光一时激动。
陈律师却很快否定:“没有,不是让沈小姐自己进去,是想请沈小姐送其他人进去。”
“其他人?谁?”
“苏总说沈小姐应该不认识,稍后我会把那人的信息发到你手机上。”
陈律师简短说明来意,挂了电话。
半分钟后手机“滴-”了一声,信息过来了,打开——“千慕珠宝总经理,田信”,后面是一串数字,应该是田信的手机号码。
沈春光对这个田信有印象,他是以前苏梵的财务总监,跟着老爷子打江山,但后来因为跟苏霑意见不合,他便“解甲归田”,三年前千慕珠宝横空出世,他一跃就成了千慕的总经理。
原本千慕也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上上下下不过几十号人,但因为当年获得了德丰银行的融资,连续收购了苏诀两个项目,凭项目又有风投机构参与,所以这几年在行业里也算风生水起。
可是苏诀在这种时候怎么突然要见田信?
沈春光不记得苏诀和田信有什么交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