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济大怒变sè,冷冷的道:“如果刘公子只是来说这些话了,那便请回!太师待张某恩重如山,岂是你可以诋毁的!”
“说什么董太师与你恩重如山,将军以为你能有今ri的地位,那还不是将军自己一刀一枪拼来,可笑将军却只当这是董太师的恩赐?哈哈,将军以为自己与牛辅将军比如何,勇过牛辅?还是情谊过之?若是将军有甚伤折,再不能为董太师征战,将军以为董太师还能待将军恩重如旧?”
刘封一字一字,直刺底心,张济脸sè大变,一掌重重的拍在城墙上,怒然道:“刘封,你休逞口舌之快,要取频阳,自领大军再来战过,要离间张某与太师的关系,你还差得远!”
牛辅守备郿圬,里头金银财宝堆积如山,不可胜数,位置不可谓不重,然而董军内部却都知道牛辅平生最乐意的,还是猛虎出山片战沙场,而不是做一个看门犬待老等死。私底下众人都在怀疑着,若非牛辅折臂,想必坐守郿圬这样的事,也不会他这只猛虎来做,董旻董璜这样的废物都能胜任了。连亲近的牛辅尚且如此,他张济何德何能,能令董卓另眼相待?
这边想着,张济心中便有些犹豫了起来。只觉得刘封说得也不错,自己能有今ri的地位,都是自己一刀一枪从死人堆里拼杀出来了,都是自己应得了。想是这么想,张济口舌却不改强硬,解甲投敌,于任何人都是奇耻大辱,纵不为董卓尽忠,张济也不能丢了自己的份!
“哈哈哈!”刘封大笑了起来,手指着城头众人,反诘道:“张济将军可以掩耳盗铃,可不知将军可曾有问过三军将士,是否都愿意舍却父母妻儿,陪你一起为董卓尽忠去死!”
一语既毕,张济左右将佐亦是各自变sè,受围多ri,他们却都没有想过投降的事的,毕竟董卓掌握朝廷政权,威临天下,董军将士骄傲纵横惯了,自来目空一切,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自然受不得有人踩在自己头上的。
然而时到今ri,一个不争的事实却是,频阳若下,长安便直接暴露在并州军面前了,董卓形势危急如此便是傻子也看得出来,不容他们再作什么盲目乐观了。人到难头,难免便要思索起自己的退路来,若说张济还念承着董卓的恩情,底下大多数董军将军,却根本连董卓的面都不怎么见得着的,换了谁不一样当兵吃粮,这一份荣誉自豪感一旦剥去,对董卓个人的足以,自然便也不复存在了。
张济亦是看着众人犹豫,亦是脸sè大变,“哗”了一把拔出弓箭,弯弓满月,对着城下刘封,大怒骂道:“刘封小儿,而今两军交战,我先放你回去,再不识相胡言乱语,休怪张某不讲道义了!”
张绣大急,却不敢过来顶撞自己叔父,不住的拿眼示意刘封,让他退去。当ri刘封放了他一马,张绣在心底记着自己欠刘封一条命,自不愿看他伤在自己叔父箭下。
刘封却只作不见,凝视着张济,淡然道:“张济将军,你随董卓征战多年,自董卓兵入洛阳以来,可曾有再回过凉州?”
张济一怔,他也是火急了,更恨胆敢前来刘封劝降,辱没了自己。却不明白刘封为什么突然这一问,冷哼一声,道:“某三声,你再不走,便教你死在某箭下!一!”
“我刚从凉州过来,城上诸公,家小都还在凉州罢?诸公在外多年,竟不想再回去了,父母妻儿……”
“嗖!”张济只喊了一个“一”,却再也数不下去了,脱手一放,“叔父,不可!”张绣大急,想都不想,抬手一托,张济一箭飞高,远远的飞了出去。
“混帐,你作什么!”张济大怒,抬起一脚狠狠的将张绣踹倒,挥起长弓“啪”了一声砸在张绣身上,弓弦“腾”了一声断开。
“叔父,不可!”张绣在地上打个滚,爬起来跪倒在张济面前,“刘封与我有恩,请叔父看在侄儿面上,放他回去!”说罢重重的一叩,以额触地。
“混帐!”张济怒不可遏,挥起长弓,重重的砸在张绣背上。张绣打了个哆嗦,却不敢躲,咬着牙闷哼一声,生生接了下来。
“将军,不可打坏了少将军!”左右将佐俱是大吃一惊,想不到少将军竟然与刘封有旧,眼见将军怒责少将军,纷纷上前劝止,拼命拉开张济的身子,将他手中长弓夺了下来。
张济虽是大恼张绣帮着外人削自己脸面,打起手来便没轻没重的,见了张绣全挡拦,心下倒是舍不得了起来,见着众人拦着自己,飞起一脚又将张绣踢倒,恨恨骂道:“私谊是私谊,公事是公事,若非看你是我侄儿,我便斩你祭旗!”
城下刘封一时亦大是紧张,鲍出已然全神戒备,偷偷的拔出了战刀,纵然他本领高强,这么近的距离,却没什么把握。一箭既出,两人俱是不觉出了一身冷汗。刘封也想不到张绣在这个时候还记着自己曾放过他的旧事,对张绣更是大起好感来,仰头向张济大呼道:“张济,你休要为难少将军,你要死,我成全你便是!”
说罢拔马退后两步,转又折了回来,向城头喊道:“张济,你当真觉得董卓还能来救不成?明知没有退步,你要死没有为难你,可就是要死,你也大可以自抹脖子算,还要拉着弟兄们陪你一起上路,连你自己的侄子都不放过,张济,你羞也不羞!”
“哈哈哈!”张济怒急反笑,双手扶着着城剁口,“刘封呀刘封,看来这一次你不劝降我,你是不甘休了!”
“就冲张绣为我拦了那一箭,我便不该看他陪你一起死!”刘封冷哼一声,扬鞭指着城头班班残迹,大声道:“我也不愿意我的弟兄为你这个疯子在这里一个个战死!”
“好!”张济大叫一声,满口钢牙咬得格格响,大巴掌拍了拍城墙,嘿嘿狞笑着:“你刘公子仁义,话说得很好听,好听着呢!我张济是个小人,疯子,我只问你一句,你敢不敢上城来?只要你上来,我张济就归降于你!”
“好!”刘封闻言大喜,想也不想大声应道:“张济,你若降我,别说这小小的频阳城,就是刀山火海,我也去得!”
鲍出却是脸sè大变,刚才他分明看到张济一脸的不怀好意,正要劝阻,刘封却已打马跑开了。张济也是一下子给愣住了,他那一句话不过气极脱口而出,哪想刘封竟然会答应了他,一个愣神还没缓过来,刘封已打马来到城门下,冲城头大声喊:“张济,把城门打开!”
“你要上来,我便槌你上来,开那城门作甚!”张济冷哼一声,挥手招呼了两个兵放下吊筐,恶狠狠的盯着城下的刘封,恨不得将他吞进肚子里去。
刘封翻身下马,抬脚就要跳进吊筐,鲍出大急,跳下马来一把扯开吊筐:“公子万金之躯,岂可身入虎穴!”
“拿来!”刘封皱了皱眉,到了这个时候,他自然不能再退缩了。频阳成败关系重大,若是吕布依然拘在河东,他自然可以放手猛攻,直到将城门打下为止。可惜吕布突然自河东撤回,却逼得刘封不得不尽快将频阳拿下,否则事情有变,悔将不及。
若说来前对劝说张济叔侄归降还有些担心的话,见了张绣为他拦箭那一刻,事情便成功了大半,眼下张济被挤住了,自然没有不趁热打铁的道理。
鲍出大急,一时却拿不出话来劝止刘封,转身跳入吊筐中,斩钉截铁的道:“公子,我与你一起上去!”
刘封哑然失笑,摇了摇吊筐,道:“文才,下来罢,张济将军不是要杀我,也不必使这一招!”声音不大,城头上的张济却听得清清楚楚,不觉脸上一红,却又大是犹豫了起来。
张绣目瞪口呆的看着刘封被槌了上来,一时竟不知说什么的好,却有一种感觉,若是叔父真要杀刘封,我便还他一条命就是了!
左右将佐分开两列,刘封大踏步来到张济面前,看着张绣凝神戒备,微微一笑,与他点了点头,静静的看着张济。
张济却是头皮发麻,他是有家小的人,最宠爱的邹氏夫人、几个子女都还在长安董卓手中,要他真就归降了刘封,便等于将他们送上死路了。一时呆愣,脸上风云变幻。
“张济将军后悔了?后悔不该大话说这么满!”刘封来到张济面前,手指着城下,又道:“张济将军若真是后悔了,可以把我再放回去。”
“你,好,好,好!”张济哑口无言,憋了半天,却只有这几个字出来,扭过头去,在愿与刘封对视,紧紧的握着刀柄,迟疑不定。
在这短短的一刹那间,张济也不是没想过要扣留刘封做人质,逼并州军退兵,可是,他也不是董卓的孝子贤孙,之所以尽忠于董卓的,固然有董卓待他确实不错的原因,也因为自己家人都在董卓手上,亦有几分自尊心在作祟,多种纽结在一起,逼得他怎么也说不出归降的话来。
“叔父!”张绣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虽不言语,却已说明了一切。
张绣年少有为,一杆亮银枪董系年少一代无敌手,便是华雄也对他称赞有加。只是张绣吃亏在家世差了点,却因为叔父张济地位不高,便没少受到李傕的侄子李利等人的排斥,更别说董卓的侄子董璜了,根本就是拿他当奴才使唤。而刘封与他第一次见面,两人还是份属敌对,却因为自己是童渊的弃徒,刘封便豪不犹豫的放还了自己。不论刘封这么做是出于几分真心,几分虚情,至少还拿自己当个人看!
刘封心头一松,他敢来劝降张济,除了张济身处绝地,对董卓也不是绝对死忠这个原因外,便是基于他对张绣的了解。童渊就曾明言,张绣之所以无法达到枪法之大成,就在于他为人太过仁弱,念旧情,容易相信他人。身为一个武者,仁弱便是他最大的缺陷,可惜张绣一块绝美璞玉,便毁在这块白斑上!
“将军!”张济手下众将大都跟张绣交好,也都瞧出了张绣与刘封确实关系非浅,刘封之所以敢上这城头来,十有**也是看在张绣的面子上,纷纷跪了下来。纵还有迟疑的,也不敢太过突出,也都跟着跪了下来。有活路的话,没有人愿意去死,归顺并州与否,对大多数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一时之间,城楼上除张济,就只有刘封一人还站着。
张济面如死灰,却才发觉,原来军中的将领,都归心于侄子张绣了!
“张济将军,我知你之所以还在犹豫的,只是担心长安城中的家小,此事你尽管放心,我已与你想好了,我将严密封锁这里的消息,对外只宣布将军叔侄战死,频阳落入我军手中,董卓溃灭不过旬ri之间的事,他必然不会细心去察探此事虚实。如此一来,将军家小,便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罢了!”张济一声长叹,浑身上下像被抽空了力气一般,说不出的疲惫,缓缓的拉起战刀,清冷的光芒在跪地的众人脸上扫过,架在自己脖子上。张绣一把扑了起来,抢过来扔到脚下,抱着张济大腿痛哭道:“叔父若不愿降,侄儿随叔父一同战死就是了,叔父何必走这条路!”
左右将佐纷纷劝止,许久,张济罢了罢手推开了众人,索然道:“弟兄们都起来吧,不必如此,张济,愿降刘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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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绣人品不错,至少在凉州系中,老狐狸贾诩惟一睡个安稳觉而不必担心会遭人暗算的,也就只有在张绣那里当军师的那段ri子吧,真正的言听计从,事之如父如师。
可惜到最后张绣还是吃亏吃在人品太好这个亏上,他听信贾诩的劝说投降了曹cāo,最后却是曹丕兄报仇将他给逼死了。虽然这件事上,贾诩料得老曹人品不差,不至于会对付张绣没有错,事实老曹也一直没找张绣麻烦。不过贾诩再狐再妖,却也防不到小曹人品太差,兼之先前张绣又杀了小曹的兄长,小曹终于还是没有放过张绣。
老实说,贾诩确实对不起张绣对他的信任了,他可一直是小曹的亲信,对小曹世子地位的确定,也出过大力的。以老狐狸的才智,当不至于看不出来小曹对张绣忌恨,可他什么也没有做,当然,也有一种可能,老狐狸努力过,但是小曹不鸟他。
不过依老狐狸在曹魏阵营低调做人的处世方针,估计老狐狸装傻的可能xing更高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