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一）

2016-01-07 作者： 崔老三

山鬼（一）

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

……

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无尽山中峰石嶙峋，蔓草结萝，蘼芜为裙桢叶成裳的女子在溪水边徜徉，发上橄榄枝，踝间绕菟丝，灵姿雀跃，顾盼生辉。她光着脚踩在露出浅水的石卵上，尚未长大的文鳐鱼在她脚趾间嬉戏，驳兽趴伏在她身边，状似青鸾却小巧的牧鸟在她头顶盘旋，桔梗色的尾羽垂在她肩侧，她巧笑嫣然，窈窕生姿，与山林禽兽为伍，见四时变化之趣。

在她前方不远处的柒木上，青衣云袖的男子作书生打扮，峨冠博带玉树蒹葭，他半曲着一条腿坐在树桠之间，身前放着把古琴，琴色古朴，弦如水丝，偶有风来震荡琴面，音声切切如孤雁长鸣。

此时的无尽山已经被黑暗笼罩，朦胧灰暗中目不能视，却唯有那女子仿佛不受光线的影响，连山川树木都知道她在哪里，在做什么，那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感觉，比眼睛更加可靠。

锦蕴原本只向往常一般，处理完族中事务便到无尽山中来寻山鬼席萝，他为人拘谨羞涩，虽和席萝相识百年，但在她面前却仍是容易紧张窘迫。

他在黑暗里将手按上琴弦，指尖撩拨不成曲调，稍后奏一曲《山鬼》，随兴所至，不拘于形。《山鬼》之章很长，长的他断断续续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只冰冷的手拂过他的指尖，席萝笑眯眯的站在他面前，楚腰半弯与他四目相对，他心下欢喜，手腕一转用《撷思》的温柔化开了末章的激越。

“真好听。”席萝抓起锦蕴的手放在眼睛底下细瞧，仿佛想从上面看出乐章来，锦蕴红着脸，抽回来也不是不抽回来也不是，他只好全身僵硬的任由眼前的精灵捧着自己的那双手，席萝瞧着瞧着，竟然还放到嘴里舔了两下。“啊！”锦蕴吓得一个激灵，猝不及防的自树桠间掉了下去，他坐在满地的枯叶里，揉着被磕痛了的额角，期期艾艾的抬头看席萝。

席萝脚尖点地站在枝叶上，她怀里抱着刚从锦蕴手中抢救回来的古琴，不解的看着树下涨红了脸的男子，嘴里嘀嘀咕咕还似有些不满的抱怨着：“一点都不好吃。”

“你若是饿了，回头我去妖王那里给你带些人间才有的小食。”

“清珣哥哥回来啦？！”席萝开心的从树枝上一跃而起，轻轻盈盈的落到锦蕴身边,“他瘦了吗？黑了吗？吃的饱吗？睡得好吗？”

“好好好，他过的比我逍遥多了，妖界中事十之八九都被他谴人送到我那里，让我忙完这头忙那头，好像我不用休息一样。”锦蕴抱着脑袋有些气呼呼的蹲坐在地上，“你的心里只有妖王，好歹也顾念一点我的感受吧？”

“那你要不要紧啊？”席萝弯下腰来帮他揉了揉有些青肿的额头，“我帮你吹吹，你要是不疼了，就不要和我计较了好么？”

席萝那张精致绝伦的脸近在咫尺，锦蕴只觉得胸中如千锤万擂，听不见其他的声响，他满脸通红动弹不得，只好任由精灵般的女子随意摆弄着自己的脑袋，他说：“你别靠我这么近啊……”

“你不喜欢吗？”席萝眨着一双灵巧透彻的眼睛，委委屈屈的退到两尺开外，“你越来越难伺候了。”

锦蕴从地上爬起来，抱过那张被席萝放在他面前的古琴，琴弦瑟瑟如晚风入秋林，他半敛的眼睛微笑，笑容藏在琴座后，席萝看不见，谁都看不见，那般的心甘情愿，甚至还冒着点傻气，“我不难伺候的，只要能看见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说什么？”席萝探着身子竖起了耳朵也只能含糊不清的听见自己的名字，“嘀嘀咕咕的，一定是在骂我！”

“哈……”锦蕴撩动琴弦，忽然感觉到一股熟悉不过的妖气顺着笼罩北隅的结界一层一层的荡开，他立即宁心守气，指尖乐声缠线而出，探寻着那股妖气消失在结界上，让那结界外的君主稍稍安心。

清珣感受到了那股独有的丝弦声，随即收回手指纳入袖中，白绫向他辞了行，他便站在衡水岸边静静地目送她远去，直到她入了结界，完完全全的消失在他视野里。

“主上。”不知道从何处突然出现的影卫恭恭敬敬的跪在清珣脚边，清珣拂袖示意他起来说话，那影卫便退到他身边却仍是低着头，不敢有丝毫的愈矩，“不知主上唤我是为何事？”

“本王问你，锦蕴何时入的北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