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很轻,除了刚刚他自己之外,怕是再没有第二个人听到。
那位族亲见他的嘴巴轻轻动了下,却并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刚想发问,只见陈翰元已经推开屋门,走了进来。
“老大,你来的正好,快来给我们评评理!”那位从进屋开始,就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族亲看到陈翰元走进来,便连忙上前拉住了他。看他这番的做派,似乎平日里就跟陈翰元很熟络的样子。
“额……我?”陈翰元瞪大眼睛,诧异地看看那位族亲,再转头看看闭目不语的弟弟,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这两位族亲,都是而立之年。
刚刚一直在屋中滔滔不绝,对着陈翰功好一通告状的那位,名叫陈永庆。身量高挑,体格却十分瘦弱,弯腰站在陈翰功面前的时候,活像一根熟透了的麦穗儿。平素里就喜欢东逛西晃,走街串巷的打听些小道消息。然后再趁着逛来晃去的机会,添油加醋的宣扬出去。
陈翰功讨厌长舌妇一般的陈永庆,陈永庆却对从小就文采斐然的陈翰功佩服之至。陈颂恩离家郊游之后,便成了陈氏家族“二爷党”为数不多几个骨干成员之一。
与之相反,那位看见陈翰元就像是看见亲人一般的族亲,则是个无比坚定的“大爷党”。他名叫曹况,本是浦江县人,几年前家乡遭灾,逃难到此,为了生计,不得不入赘陈家。此人敢于任事,常常替外姓人出头,隐隐间已经成为了那些所谓的“外来户”的主心骨。
曹况其人,有勇,而并非无智。
他心中十分明白,一个外姓人,想要在这绣湖西渠边活下去,就必须依附在陈家的身边。而整个陈家,最有权势的,莫过于是陈翰元和陈翰功兄弟两个。不为别的,只是因为这两百多亩田地,表面上是各家各户的。实际上,却都是人家哥俩儿祖上传下来的田产。不过是人家有钱,而且大方,对同宗同族的亲戚,从来都不计较那点儿租子罢了。
陈翰功是陈颂恩点名指定的“代理族长”,在陈氏一族之中可谓是众望所归,陈姓人家至少有七成半都是“二爷党”。若是依附在他的身边,当然能够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但那样被人歧视压制的日子,却实在是不大好过。
因此,在曹况等人的筹划下,“大爷党”光荣成立。这群外来户,决定将陈翰功的大哥陈翰元推上陈氏族长的宝座,进而靠着拥立之功,强压陈氏族人一头。到那个时候,外姓人就可以扬眉吐气,好好过两天舒心的好日子了。
于是,也就有了曹况擅自在自家院里挖井,故意挑起邻里纷争。进而被陈永庆很凑巧的发现了,强拉着他,跑到陈家大院来评理。
这件事,往小了说,叫邻里纠纷;往大了说,实际上,就是陈氏族人和外姓人之间的派系纷争。
可曹况等人千算万算却算差了一点,陈翰元别说当什么圣明天子,帮他们改朝换代了。就算是当个阿斗,他都不够格。人家阿斗还是蜀汉江山的唯一继承人呢,他陈翰元却有个比他更有继承权的亲弟弟。
此时屋内的状况,实在是说不出的诡异。
曹况满怀期待的看着陈翰元,陈翰元傻愣愣的看着陈永庆,陈永庆眼泪汪汪的看着陈翰功,陈翰功呢?则闭着眼睛,专心致志的准备做他的春秋大梦。唉,若是真的能就这么一睡不起才好呢!他还真是懒得理这些没头没尾的破事儿了。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陈翰功迷迷糊糊之中,就快要跟周公的小女儿接上头了的时候,却陡然听到门外传来一个震耳欲聋的喊声:“二哥!我来看你了!”
陈翰功登时被吓得浑身一激灵,若不是他那条左腿还废着,丝毫使不上力气,他非得从床上蹦下来不可。
屋内的其他三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儿给吓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人吓人,吓死人,古人诚不欺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