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姑娘……”
焦仲卿尚未问出来,脸却已红了。然而他并非是因为看到了秦罗敷的美所以脸红,他是因为想起了他无力保护的妻子,内心更多了许多愧疚。
“问我?问我什么呀。”
秦罗敷倒是颇为活泼,见焦仲卿的囧样,不由咯咯直笑。她看起来天真烂漫,真的不像是别有用心之人……
不过,这几年的经历亦是告诉他,人不可貌相,你所看到的,永远只是形式。可以是真相的外延,亦可以是十足的假象。
“敢问姑娘,芳龄几何?”
“二十尚不足,十五颇有余。”
秦罗敷笑答,笑得阳光灿烂,很是迷人,她误将焦仲卿眼中的踟蹰犹疑当做是面对自己的忐忑,由是笑得更加迷人,张开小嘴便有悦耳如黄莺般的声音,似音符般叮咚流出:
“不知大人芳龄几何?”
听到秦罗敷这样问出来的时候,焦仲卿差一点就笑喷了。
他忍俊不禁,呵呵笑了起来,然后秦罗敷也跟着笑。
她是不知庠序之教,不懂礼数,因此才问出了这样荒唐的话,还是她故意为之?
“三十尚不足,廿五颇有余。”
焦仲卿模仿着罗敷的口调回答,他当然不肯相信秦罗敷会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村女。
“大人今日来找我,不知是为了什么呢?”
秦罗敷将一叠桑叶匀匀地撒进青白色的蚕虫身上,这些白色蠕动着的虫子便纷纷开始嗜咬着鲜嫩多汁的绿色树叶。
顷刻之间,桑叶就被吃得只剩叶茎,连细小的叶脉也被啃光。
焦仲卿目睹着一片桑叶被啃光的过程,蓦地觉得有一丝心悸。
他……会不会也将如这片桑叶一样,在这个过程中被无情地消磨他所拥有的一切?
“自前番匆匆一会,在下常常挂念姑娘,不能忘怀,因此前来此地,不料姑娘真的在此。”
焦仲卿当然不会蠢到将自己的真实目的告诉秦罗敷的地步,难道他要说,我来探探你的虚实,你的后台是谁呀?
直接地说出自己在想着对方,只要焦仲卿长得不算太坏,应当都能成为讨好女人的手段吧。
秦罗敷不答,又撒了一些桑叶到群蚕的身上,在这个硕大无比的藤盘里,蚕实在是太多了,沙沙的一阵声响之后,桑叶又只剩下寥寥的几根叶茎。
“蚕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呀……明明是蠕动的可达两寸三寸的虫子,人们却不会因此而感到恐惧……难道是因为它最重要作茧自缚,自取灭亡吗?”
“不。蚕之所以作茧自缚,是为了涅槃,为了重生。”
焦仲卿道,他的眼睛盯着那一群蠕动的蚕,看着它们一口一口地吃掉整片叶子,只余残渣。
焦仲卿愈发觉得恶心,觉得心悸。
他似乎能够明确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像蚕一样,在一口一口啃食掉他的生机。
那种东西……是什么呢?
是人?还是物?又或者,是他根本无法避免的宿命?
“告辞了。”
焦仲卿落荒而逃,令秦罗敷感到相当地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