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广锐道:”那叫你什么?”
陈瑞挠了挠耳根,想了想,说道:”干脆就叫我陈哥好了。”
陈广锐嗯了一声。
陈瑞瞟了一下邓建国的背影,一本正经地对陈广锐说道:”别看副连长只有二十岁,生得文绉绉的,像秀才一样,但他是陆军学院的高才生,更有一身好本事,若动起手来,像我这样的老兵三四个一起上都不见得近得了他的身,讲起战斗力来,只怕全师都无人能跟他比。”
听着陈瑞有些夸夸其谈的介绍,陈广锐带着惊疑的目光凝注着邓建国那瘦削的身影,半信半疑地道:”陈哥,副连长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吗?”
陈瑞煞有介事地道:”骗你干啥,你可能不知道,我在侦察连的时候,跟他出了一次任务,结果被敌人围追堵截,他为了掩护我们大家撤退,单枪匹马地把两百多敌人引到丛林里。”
“两百多敌人,结果呢?”陈广锐满脸骇然,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不敢相信陈广锐的话。
陈瑞意气风发地道:”结果他一个人把前去搜剿他的敌军特工部队杀得尸横遍野,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邓建国被陈瑞说成超级强悍的战神,似乎刻意在为怯懦的陈广锐鼓劲。
邓建国纵观整个哭天抢地的场面,新兵们大都在相互转告着跟适才陈瑞和陈广锐俩大同小异的宽心话语。
他心知肚明,尽管新兵们在集训之时,被政工干部那些华而不实,大而无当的思想激励而熏染,口口声声地高喊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争取胜利”、”当兵扛枪,保家卫国,牺牲算得什么”、”苦不苦,想想红军长征两万五,累不累学学雷锋董存瑞”………诸如此类的豪言壮语,俨然一股勇者无畏,生死不惧的威猛劲头,可是真正到了即将上阵杀敌的时刻,畏战的情绪立马就占据了心理,怕死的念头也就空前绝后的强烈,想起来,颇有种叶公好龙的讽刺意味。
客观的讲,贪生之念,人皆有之,怕死是人的本能,这没什么奇怪,也不该受到责难和鄙薄。到了枪林弹雨,炮火纵横的战场上,不要说那些初涉沙场,见着尸首和鲜血就呕吐晕血,听到枪炮轰响就尿裤子,还没冲锋陷阵就胆裂魂飞的新兵蛋子,就是邓建国这样久经战阵,杀敌无数的强者也不免会心惊肉跳。深谙战场生存法则的老兵油子之所以悍不畏死,勇往直前,那不过是以死求生而已。
看着一行新兵哭天抹泪,灰不溜秋的样子,邓建国深知他们的畏战心态,猜想得出在场有很多的人甚至为选择了从军这条路而追悔莫及。如果可以重新选择的话,相信绝对有半数人会选择溜之大吉。
邓建国不是神圣,也跟大家一样怕死,但无情的战火历练让他明白了一个真理,那就是真正勇猛强悍的战士是以死求生。他从内心里很同情那些新兵,但绝不会赞同他们在战争面前哭天抢地,因为那会杀伤中国男子汉的血气之勇。
午餐的时候,邓建国细嚼慢咽地品尝着在南疆杳如黄鹤的麻辣豆腐、干煸青菜,因为他特别喜好素菜,那样更宜于他保持身体轻灵便捷。虽然风味不太纯正,但还算过得去,条件所限也就不再挑肥拣瘦了。
邓建国用餐时是一副慢条斯理,不慌不忙的书生架式,与他对面坐着的一个排长,不时地以一种怀疑和讶然的眼神扫视着他。
这个排长曾听吴涛提起过邓建国过去的神威,满心以为这个令A师首长引以为傲的侦察兵高手是那种身躯凛凛,威风八面的剽悍人物,现在亲眼一看,没想到是个三十八码三接头皮鞋,正二号军装的小白脸,连吃饭都那么斯斯文文,那里像独闯龙潭,歼敌上百的侦察兵高手。
这排长心里充满了疑窦,扭头向斜对面的吴涛投去疑问的眼神,吴涛会意地冲他笑了笑,意思是说:人不可冒相,海水不可斗量。
邓建国侧旁的陈瑞正风卷残云似的扫荡着盘子里的鸡鸭鱼肉,生怕慢了一点就会有别的人从他嘴里抢走了食物似的。
邓建国看到他那狼吞虎咽的模样,小声地道:”雄娃子,可别噎住了喉咙哇。” 陈瑞不是爱食如命吗?这回可以放心了,很多新兵面对在军列上望穿秋水都吃不到的东西而兴味索然。他们精神萎靡,目光呆滞,大脑里在胡思乱想,幻想着战场上肢肉横飞,鲜血淋漓的惨烈而恐怖的场面。
他们一个个耷拉着脑袋瓜子,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颓靡不振,惨淡的气氛弥漫在食堂的各个角落里。然而,陈瑞却是浑然不觉,拣了个大便宜,可劲地造,一点儿担心撑死的念头都没有。那里还有闲情逸致来陪同大家一起来面对战争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