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碧落在方才一刹那就知道了这人的来意了,此刻听见他这么说,倒也没有怎么诧异。也许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和容治之间的差异存在,又或者她早就让自己退回到安全地带,不让自己深陷。
“这算是什么意思?我们家小姐才不要那些东西!”喜儿听到了他的话语,不满地喝道。
尽管苏家已经中落,可是小姐依旧是小姐,容不得别人欺负。
苏碧落瞥了喜儿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说。她又是望向那墨衣男子,似是想了很久,却也在瞬间有了答案,只是那么淡笑着说道,“东西我收下了,请代我回了容老将军,碧落只是平凡的女子,自然是明白自己的身份,请老将军放一百二十个心。”
墨衣男子见她应得那么爽快,也有几分惊异困惑,似是没有料到她会这样,愣了一下才道,“那好,在下告辞。”
“喜儿,送客。”苏碧落对于他的惊惑瞧在眼中,只是一笑置之。
喜儿只得送那男子出府,心中则是又气又恼。待她折回,焦急地奔到苏碧落身边,“小姐!你怎么可以收下这些银子呢!容少爷的爹爹也太看不起人了!他竟然拿银子来堵你!小姐,我看还是把银子还了去!不然的话,容少爷知道了指不定还误会小姐了呢!小姐!小姐?小姐您到是说句话啊!”
苏碧落却不回她,自顾自拿起一锭银子,依旧是那抹微笑,“有了这些银子,我们也有了本钱。”
“可是小姐……”喜儿试图想要让她改变心意,毕竟容少爷可是待小姐好的人,她还希望小姐与容少爷结成连理。但是现在如此一来,不要谈结连理了,恐怕连朋友也是难了。
苏碧落放回了银子,眼神很是清澈纯透,整个人也愈发淡然,“喜儿,我跟你说过,我不愿寄人篱下。”
“小姐。”喜儿一听那四个字,登时懂了,苏碧落之所以收了银子,哪怕是让人误会她是个见钱眼开的俗.媚女子,却也不愿意让容治为难。喜儿实在是替她委屈难过,哽咽说道,“小姐,容少爷多好的人啊!错过了就找不到了!”
苏碧落摸了摸喜儿的脸庞,“傻喜儿,人各有命啊。”
“呦!这谁送来的东西?”苏如意搀扶着二夫人赶来了,她们二人实则已经略知一二。
二夫人望着那些银子,乐呵呵地说道,“碧落,你这下可是有钱了,我这个二娘也能过上好日子了,勋儿也能安心读书了。不过这么多银子,到底是怎么来的呀?方才听说是有人送的,莫不成是那个容公子……”
“这些银两是容公子的爹爹命人送来的,以后我与容公子不再有任何干系。”苏碧落如实说道,打断她的喋喋不休。
“原来是那位容公子不要你了,所以才给了你这么多银两!”苏如意冷哼一声,难掩幸灾乐祸。
二夫人急忙去拍她的手背,讪讪喝了一声,“如意!”
喜儿怒了,苏碧落无谓说道,“命人将箱子抬去我的院子,还有,该用膳了吧。”
自从那墨衣男子送来几箱银子后,二夫人和苏如意就时不时话中带刺讥讽。喜儿听着十分难受,好几次忍不住要与她们争辩,但是收到苏碧落的眼神示意也就只好耐住了。
苏如意隔天回了夫家,有时候来苏府,只要逮着苏碧落,那自然是不会放过,免不得又是一阵口舌。
苏碧落依旧是那个性子,安静得不像话。无论二夫人和苏如意怎样奚落,她不过就是淡淡一笑。有时候瞧着她们说得累了,更是会贴心地替她们倒上一杯茶水,轻声说道,“二娘,如意,喝些水吧,口渴了吧。”
二夫人和苏如意瞧见如此,只觉得是自讨没趣,也就渐渐冷却了。
喜儿倒是闷闷偷乐,等回到布店就笑着说道,“小姐,您看见没有?刚才二夫人和二小姐的脸都绿了!小姐就是厉害!就这么一句话就将她们给堵住了呢!我想她们也会知难而退了!”
“好了,你个丫头!”苏碧落瞥了她一眼,取出帐本道,“现下要办正经事儿,别玩闹了!”
“是!”喜儿收了笑,脸上满是趣意。
这段日子里,苏碧落仔细分析了国中锦缎布匹的生意,决定要从临国引进手工精细的手匠女红。算了路程,算了所需的费用,这燕国是最好的选择了。燕国的锦缎女红极其出名,除了西池国和夜月国之外,就属燕国富有盛名了。
西池国的锦缎那是最好的,可惜离得太远,所以只得作罢。
再来那夜月国离阁邱国倒是并非很远,若是能够去夜月引来女红,那自然是最好。但是想到了夜月太子夜恬,又想到自己在夜月国所发生经历的一切,苏碧落心有余悸,只觉得是一场噩梦,再也不想去回忆了。所以,夜月国也不在考虑之中。
最后,就剩下了燕国。
苏碧落立刻请了护卫的镖队,亲自随队前往燕国。喜儿放心不下,也要跟去,但是苏碧落只让她留下打点家中布店的事宜。
喜儿没辙,只好听了她的话。
前往燕国的路上,十分太平,没有发生意外,只是众人依旧警惕,直到入了城,这才放松下来。护镖的镖头笑着打趣,说是这一带最近出现了土匪,很容易出事,没想到这么顺利,连个土匪的影子都没有瞧见。
而后苏碧落寻了许多女红能手,拜访了燕国许多有名的锦缎布店,买了许多样布,将最好的东西全都选了一遍,又是耐心打听,终于找了十名女红,商谈了很好的价钱,那十个女子才同意随她一起去阁邱国。而那十名女子,多半都是寡妇,家境穷困,或是容貌不好未婚的,又或者独身一人,本是风尘女子的如今已年老色衰的。
一行人准备齐全后,由燕国出发,折回阁邱国。
只是在回阁邱国的路上,他们果然遇到了镖头口中的土匪。
高山之下,突然拥出来几十人,各个蒙面,穿着粗布黑衣,看上去强壮凶恶,手中或持刀或持剑,皆是有的。女人们受到惊吓,叫出声来。带头的土匪头子大笑了几声,粗嘎地说道,“呦?这马车里还有女的?这下咱们兄弟够乐了!”
那人说着,惹来一群土匪弟兄淫.秽地狂笑。
“这该怎么办?有土匪?”
“我好怕啊!”
“苏姑娘,我们该怎么办?”
女人们惶恐地问道,苏碧落轻声安抚道,“大家莫怕,不会有事,我下车去和他们说说。”
“苏姑娘小心啊!”
苏碧落拿起斗笠戴在头上,这才下了马,走到镖头身边,小声地说了几句。镖头点了点头,苏碧落望向那土匪头目,开口说道,“这位大哥,我们几个姐妹只是要去探亲,望请给一条生路。”
“生路倒是可以给!那就给我们一千两白银!怎么样?”土匪头目喝道。
苏碧落想了想道,“我们这儿只有五百两,不知道大哥能不能行个方便。”
“成啊!五百就五百!”那头目猖.狂地笑了起来,只觉此女胆识不错,目光盯着苏碧落露出的脖子,那晶莹白皙的肌肤让他欲.火中烧,“除了这五百两银子,你也得跟老子回去,就给老子当压寨夫人!”
那些土匪也跟着起哄,无非是“咱们大哥终于有夫人咯”。
苏碧落顿时朝后退了一步,土匪头目喊道,“兄弟们,给老子上!记得留活口!”
只听得一片杂乱的呐喊声响起,镖头率众人上前与那土匪开始撕杀。只是他们哪是土匪的对手,光是论人数,也知道敌不过他们,渐渐就败下阵来。
土匪头目提着大刀,笑着走向苏碧落,“戴什么斗笠,搞得这么神秘,让老子瞧瞧,到底长什么模样。”
话音落下,头上的斗笠被蛮横扯下了。
苏碧落一张尖瘦的瓜子脸露了出来,清弱漂亮,惹来口哨声一片。她不禁有些害怕,却也没有后退,“这位大哥,我见你也不像是坏人,你没有伤人性命,不如放了我们吧。”
“现在这时候还来说教呢?”那土匪头目显然被说得烦了,一把抓起苏碧落的手。
这个时候,苏碧落的袖子里突然落出一块东西,掉在了草丛里。
那土匪低头望去,瞧见了草丛里的东西,眼神一个茫然,木讷了片刻,出乎众人意料急忙松手而后跪在地上,“小姐请息怒!我们不知道是小姐来了!您饶了我们吧!”
众人大惊,却是始料不及,这是怎么了?
众人一阵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那土匪头目依旧跪在地上,滔滔不绝地开口忏悔,试图想要平息事端,“小姐!您说句话吧!您饶了我们吧!”
“苏小姐?”镖头最先回过神来,轻声喊道。
苏碧落整个人一怔,慢慢地扭头望向草丛里的玉佩,她似是在狐疑什么,又似是在等待什么,余光瞥向那土匪头目,依旧是没有动作。过了半晌时间,这才默然地转身走向草丛将玉佩捡起,重新放入袖中妥善保管。
苏碧落问道,“你现在怎么向我求饶了?”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小姐,小姐千万不要往心里去!”那头目急急说道,又是不忘记朝后挥手,大声喝道,“兄弟们还不快点给小姐跪下!全都给我跪!”
一声令下,数十余人就刷刷弃了刀剑跪拜在地。
众人只觉得惊奇,不免狐疑,这苏家小姐到底是什么来头?
莫不成是土匪中的土匪?
苏碧落神色自然,平静问道,“那你们不劫我们了?”
“自然是不劫!”土匪头目坚决回道,就算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啊!
“那压寨夫人呢?”
“小人知错!”那人已经一头冷汗。
“放我们走了?”
“是是是!就请小姐允许我们一路护送,将功补过!”头目一脸真诚,只希望事情得以解决。
苏碧落暗自思忖了下,土匪头目就这么眼巴巴地望着她,神情状似小狗一样可怜。直到瞧见她点了头,这才露出笑容,“兄弟们,我们送小姐回去!”
“好!”
“等等!”苏碧落喝了一声,那人苦了脸,她徐徐问道,“你们劫过多少人?”
头目有些为难,“这个小姐就不要问了!”
“说!”她语气强硬。
“我们只劫了一些商贩,不过我们从不伤人性命!而且劫来的银子,很多都给了各地穷苦的人家!这是真的!小人所说句句属实,小姐要相信我们!”头目如实说道,后边的弟兄不时附和。
苏碧落的目光扫过他们,淡淡笑道,“那就辛苦你们了!”
“我们不辛苦!”众人吼声如雷。
如此一来,就这么莫名其妙,原本要打劫他们的土匪竟然放过了他们,而且还护送他们回阁邱国。一路上他们安分守己,轮流守夜。原先大伙儿还排斥害怕他们,到了后来众人也渐渐得没有那么反感了。等到了阁邱国安全的境地,头目大张向苏碧落告别。
“大张,你们兄弟无处可去,这样流浪也不是办法。”苏碧落在这些日子里,也断断续续知道了些他们的情况,他们都是无家无父无母的人,实在是走投无路,才来当土匪。
大张知道苏碧落是好心,他只告诉她天大地大总有容身之处。
苏碧落顿了顿,又道,“大张,我的作坊里正好缺人手,如果你们不嫌弃,你和你的弟兄们就来我的作坊里作活。包吃包住,还有工钱,怎么样?”
大张一时感激得无言,却是没有接受。
苏碧落秀眉微蹙,威慑命令,“你听不听我的?”
大张说道,“小姐的话,我当然听!”
“那就这样办了!”
大张兄弟等人就随苏碧落入城,安排在作坊里作活。喜儿瞧见他们的时候,也只是觉得这些男人力气大,能吃苦,夸赞他们能干。他们时常帮着洗布染布的女人们干活,赢来不少夸奖。苏碧落则嘱咐过镖局的人,希望他们不要说出去,镖头和苏家有些交情,一下应了,只让她放心。
这事儿就这么压下来了,而苏家的生意也越来越兴隆。
五月来临了,冷冬终于散去,也迎来了漫长的夏日。
苏家凭着独特精湛的女红绣工,加上自家作坊特制的染色技术,从众多布匹商家中脱颖而出。苏碧落十分大胆,首批的缎子全都以低价卖给了城里几家最红青绾里的姑娘,那些姑娘穿得妩媚摇曳,在街上晃来晃去,着实引人眼球。就连师师姑娘,也带头穿了起来。
随后就立刻升高档次,推出了富家夫人小姐们的锦绣阁。
这锦绣阁一出,里面的刺绣,大到锦缎布匹,小到头花簪子,无一例外都是天价。而且每件东西,惟有一件,可以说是天下无双。请来的工匠打造每一件设计的首饰,全都出自苏家大小姐的神笔,可以说是美伦美焕。
但是随之而来的问题也出现了,锦绣阁的生意并不好。
喜儿瞧着一个月也卖不出几件东西,开始着急了。
毕竟这些东西可全是用了上等的蚕丝,上等的工料,若是卖不出,囤积着货物就是蚀本。若是贱.卖,那锦绣阁的招牌也算是砸了,以后也不会有生意了。
喜儿瞧瞧苏碧落,她却捧着茶水坐在里间,一边还吃着点心。
其实苏碧落心中也是没底,吃完点心,她就带着喜儿出了锦绣阁。喜儿问她去哪儿,苏碧落随口说道,“那就去庙里烧香吧。”
本不是烧香的时节,所以戒台寺的香客并不多。
两人前脚刚到,后边有人急急追来,“大小姐!您等等!快些回去吧!来人了!”
苏碧落又是匆匆折回锦绣阁,只听得小厮说道,“也不知道那夫人是谁,但是一瞧就知道是大户人家!”
而当苏碧落赶到的时候,那贵夫人早已离去,得知她买了许多东西,还题名一副。
“锦绣阁”这三个字端庄秀美,落款却让人惊诧。
竟然是——李氏元后。
天呐!一国之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