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佛弟子,不信奉弥勒教,也不信奉天启。余人抽搐起来,忽然想到如果真正的弥勒教弟子或者是天启在此刻会怎么做。
天启一定会喊着“生有何欢,死有何惧”的口号战死在沙场,弥勒教信徒则会把死亡当做去净土的新生。
他瞧不起天启,瞧不起弥勒教,临到头来自己才是个笑话。
“余人,”城头传来彭莹玉沉稳的声音,“孩子,不要害怕。生与死是这世上最寻常的事情,我不怪你,你生来就不该属于这种地方。”
他的声音中饱含慈悲与怜悯,让许多惊恐的心平复下来。
“余人,孩子……”在彭莹玉眼里,所有的弥勒教信徒都是他的孩子,鞑子是他仇人。
余人站直了腰杆,回头看跟在身边拿着武器监视他的官兵。他虽然胆小,但不愚蠢,很清楚董传霄让他在城外叫这些话的目的是什么。
“师祖,生与死不是寻常事,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他在心中默默的回应彭莹玉。
顷刻间,他做出了一个决定,本来疲软的双腿就像是脚下忽然多了就两个风火轮一般被注入了力量。他迈开双腿往城头方向奔跑,语无伦次的朝城头大喊:“我刚才说的都是骗你们的,是鞑子逼着我着这么说的,宗主的大军就要来了,彭将军的兵马已经到达南昌。”
他摔倒了,很快爬起来。他的膝盖摔破了,火辣辣的疼痛。“弓箭射过来吧!”他面朝城头,等着羽箭刺破后背的痛楚,“我一辈子都是胆小鬼,就让我临死前像个真正的勇士。”
这骤然的变化让城内和城外的人都措手不及。
弓箭手拉直弯弓,但很快官兵的阵营中传来退兵的号角。那是放弃猎杀的命令。他们又把弯弓放下,眼睁睁的看着余人跑向瑞州的南门。
瑞州的南门打开,况普天领着一堆兵马冲出来,两个壮汉如老鹰抓小鸡一般把余人架在胳膊下,连拉带拽的把他拖进瑞州城。大门立刻闭上。
官兵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每一做出任何举动。
张世策不甘心,问:“董帅为什么要放了这个人。”
董传霄笑道:“没想到他有了改口的勇气,我此刻把他射杀在瑞州城外,岂不是证实了他说的那些是真的。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他进入城后,一切会真相大白,彭莹玉骗不了部下。”他没把余人这个小郎中当回事。
“我们何时攻城?”张世策等不及了。
“明天一切就可以准备好了,等攻破了瑞州,我要把这个小郎中再抓过来,问问他怎么有胆子违抗我的命令。”董传霄哈哈大笑起来。根据他掌控的消息,瑞州城没有援兵,他只是让余人告诉城内贼兵真相。
官兵徐徐退去。
余人被带进城内,如一滩软泥倒在地上站不起来。刚才那突然爆发出来的勇气仿佛抽走了他浑身的力量。
况普天粗暴的呵斥:“你疯了吗,竟然在城外喊那样的话。”
他最见不惯胆小如鼠的人,虽然他也曾在战场逃跑过。看余人这个模样,他恨不得一脚踩在他脸上。
外围的士卒传来小声的嘀咕声:“祖师来了,祖师来了。”
他们自然让出一条道路,让彭莹玉走到余人面前。
彭莹玉弯下腰,用温暖又宽厚的手抚摸余人的头顶:“孩子,你已经安全了,不要再害怕了。”
他的手仿佛有一种魔力,让余人慢慢停止了战栗。
况普天道:“师父,要把他关起来,不能让他胡言乱语。”
“不用,”彭莹玉轻轻摇头,“把他带到我的住处。”
周顺跟来把余人搀起来。他在城头恨不得一箭把余人射死,那是为了稳固军心,但他们到底都是天启一系的人。在危机过去之后,他对余人要比况普天和善的多。这几个月来,周修永几乎没见他一次都会暗示:“你是郑宗主的义子。”
这场风波很快过去,余人被带入彭莹玉的住处,既是保护也是软禁。到底有没有援军来是个太敏感的话题,余人前后不同的说法,让军中士卒议论纷纷。
不能任由士卒胡乱猜测下去,彭莹玉召集诸将讨论一番,做出决定。
很快,各部士卒都接到了军令,“朝廷的大军和郑宗主的援军都已经出动,很快便能来到瑞州。”
有的时候骗人也是逼不得已。
城外的官兵忙的如火如荼,当天夜里官兵的铁炮开始对城内轰击,不想让义军安稳的睡觉。好在彭莹玉到瑞州这几天,一直在加紧增强城防,瑞州城里滚木礌石,粮草补给都不缺。
“砰~砰~砰!”当人们适应了铁炮的节奏,也能在巨大的响声中进入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