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事委实难决,纵然听闻太后此言或有求和之意,然毕竟尚不明太后真意,是以三位亲王恍若未闻,皆在静候旁人开口。
三王之反应实则也在慈禧的意料之中,她目视奕?,又道:“恭亲王乃督办军务亲王,当有高见,不妨畅言之。”
直接钦点!奕?便再也无法回避,只好开言道:“回太后,朝廷岁入仅有此数,饷银一时难添,然倭人远道来寇,饷亦难继,唯虑前线将士难耐其苦,军心生变。”
这话也说得圆滑,貌虽解答了太后的饷银之疑,然对战和之事却不做丝毫之表态。一面说倭人道远,饷银更是难继,一面却又道生恐前线军心有变。战、和皆有利弊,如何取舍却不做定论。
慈禧听闻,却是一声叹息,道:“素问宋庆治军甚严,现下居然亦有扰民之举,此战旷日持久,终归难继。”
奕听到耳内却是一惊,太后听闻一线将士扰民之举尚在其次,毕竟此乃战时,自不会为此小节寻谁之过,然此言却是表明了太后不欲再战之意,遮莫太后已然下定和谈之心?
然奕宦海沉浮经年,早已非当年那个踌躇满志的恭亲王,既然太后已表露心思,加之这些时日,自己也实在殚精竭虑,确然已心生倦意,便道:“太后此言甚是,臣王亦闻知俄、法、德三国施压倭人,令其退出辽东,对我大清而言,却也是福音。庆亲王现下掌管外务,若能借三国之力,迫倭人停战,却亦为上策。”
奕劻闻言不禁暗骂了一声滑头,然不管如何,自己掌管外交事务却是事实,是以奕把皮球踢了过来,自己也只有接住。
“三国调停,确有实效,闻倭人已决定接受三国之相劝,退出辽东半岛。”奕劻略顿了一顿,又道:“然倭人亦有条件,便是割让台澎,赔款一万万两库平银,俄、法两国已然向我方提议接受倭人之约。”
慈禧呼出一口气,道:“比之倭人先前之约,其要价已是缩减一半。三国之援,的确尚属尽力。”
大殿一片沉寂,任是谁也知晓,倭人让步,三国施压尚在其次,最主要却是国师扭转陆战之局!然太后既然如此定论,光绪帝与三位亲王自也不敢相驳。
“割地以一处为限,赔款以万万为断。”这正是先前李鸿章赴日时清廷之底限!
“然则若不割地,合约可有望乎?”慈禧太后终表明态。
奕心中一宽——不管如何,既然老佛爷已然表态,那接下来的事便好办,便道:“如此只恐合约难成。”
场面再度遇冷,即便是慈禧太后也不能下定决心——昔年道光帝割让香港,兀自赴太庙恸哭,薨逝后不敢配天。今番若是割地,日后有何面目见地下之列祖列宗?
“皇爸爸,”光绪帝终于开了言,“昔日李经方赴保,征询国师之意时,其有‘割地赔款断无可行之理’之言,现今俄、法施压,不妨再行征询国师之意。”
年轻的光绪帝只道是太后为俄、法施压一事烦恼,哪能猜到老佛爷真正心思?只闻慈禧忽然大怒,道:“此天下乃我爱新觉罗一家之天下,军国大事何须询问他人?”
太后动了雷霆之怒,吓得光绪帝登时三缄其口,一直默不作声的礼亲王世铎却开了言:“禀太后,皇上也是为国着想,毕竟割地之举实乃万难之事——昔日道光先帝爷签南京之约时,也曾一时难决。”
这是把话捅漏了,慈禧又是一阵烦躁,她已然由先帝想到了自己的身后之事,昔日登万寿山巅,鹏之断言——“阴宅遭毁,灵骸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