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丽芳因为悲伤，已经没有力气去将孙启凡搀扶起来。她知道，孙启凡没有错，谁都没有错，只因为自己的丈夫曾经穿上了军装，而使命却刻在了王磊心中一辈子。

她只能吃力的颤抖着抬起自己的右手，在儿女的搀扶下，迈着蹒跚的步履来到孙启凡的跟前，附身下来，用满是老茧的手心抹去孙启凡脸颊的热泪。

“起来！孩子……你是军人，军人不能为任何事物而折服！”

孙启凡没有想到，老人的话是如此的让人震惊。或许，在王磊为使命而离开她的时候，她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却还是没能料到自己无法真正承受残酷的事实。

张丽芳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自己是一名军人的妻子，那么自己就是一名军人。

所以，见着儿女迟迟都没有上前将孙启凡搀扶起来，张丽芳不禁是气得怒跺一脚，冲着儿子王吉呵斥着：“愣着干嘛，赶紧把英雄搀扶起来！”

王吉没有成为一名军人，他只是从父亲的零星记忆中，知道入伍誓词的只字片语。他不知道什么叫做英雄，他只是一个平凡的人，他此时此刻的思绪只有父亲的死亡，只有母亲的悲伤。这让他即便被张丽芳呵斥了，却还是在上前搀扶孙启凡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王莉却不一样，现在的她还未成年，还只是一个刚入高三的学生。可是在孙启凡站起来的瞬间，她立即走到了孙启凡的跟前，将一双手摊开在孙启凡的跟前，悲痛中挤出一丝微笑，对着孙启凡敬了一个十分标准的军礼之后，说：“给我吧。”

应着王莉的话，孙启凡将王磊的骨灰盒交给了王莉。他想要回礼，可他右肩的伤让他的右手只剩下知觉，唯一的一丝力气只是在绑带的帮助下，勉强的将王磊的骨灰盒抱住。

可他又不想给这个看上去一心从军的孩子不尊重，即便左手礼已经不是什么奇闻。

所以，他抬起左手，将右臂上的绑带慢慢解开。

“孙启凡……”见侄子是要将绑带解开，孙藩不仅是一下惊叫了出来，想要上前阻止孙启凡的他，却是被卓依抬手一把拦阻下来。卓依知道孙启凡要做什么，她也心痛孙启凡，可她更知道，孙启凡已经不是曾经的孙启凡，他自己有权利做自己的决定。

见卓依对着自己摇头，孙藩也只好将拳头一捏，退了回来，看着孙启凡一层一层的褪去绑带。

在绑带完全脱去的瞬间，孙启凡的右臂瞬间如同没有骨骼一般垂下，下坠的力道拉扯着他的枪伤，痛得他下意识的抬起左手按在了枪口之上，疼痛感让他不由的牙关紧咬。

可是，他却是笑了一下，笑得很开心。

“司令，我们该送英雄一程……”孙启凡没有回头的对赵虎说着，他的手也是颤抖着往上扬起。

赵虎看着孙启凡颤抖个不停的右臂，不仅是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现在的孙启凡敬礼是多么的困难，可他也不想孙启凡的自尊受到打击，他要保护这个孩子的王者之气。

扬天叹息一声，赵虎低下头来，当即一声令下：“敬礼！”

应着赵虎的指示，三中队学员的右手整齐划一的划过一道弧线，向王磊的骨灰盒凝目望去。甚至连之前只是好奇来看看是谁能让政委亲自接机的其他学员，在这一刻，也是军姿严整的向着王磊的骨灰致以最高的敬意。

只有孙启凡的右手，在吃力的扬起，他甚至感觉得到，在自己的右手高过礼服最下的纽扣时，右手就已经没了力气。

他不想放弃，他觉得，这是自己对王莉的一个承诺。于是，在他已经没有力气继续上扬的时候，他笑着问了王莉一个问题：“告诉我，你今后要成为怎样的人？”

“和父亲一样伟大的军人。”

王莉的话没有丝毫的犹豫，她那一双美丽而清澈的双眸里，也看不出半分的动摇。

“那我们就以一个军礼作为承诺，血洒青春，无悔使命！”

“血洒青春，无悔使命！”

王莉的话，虽然还带着一丝的稚嫩，可字词之间的铿锵，已经让所有人都感觉到，另外一个王磊正在悄然生长。

于是，陆致成笑了起来，赵虎笑了起来，孙藩和卓依笑了起来，孙启凡也笑了起来。笑是幸福的，笑是甜蜜的，笑是最好的止痛剂，笑让孙启凡在那一刻忘记了自己的枪伤。

即便右手在上扬的时候依然颤抖不已，即便额头上已满是疼痛带来的冷汗，但在他的右手中指贴在太阳穴的那一瞬间，他和王莉的承诺便正式立下。

这，也是他和自己军人职业生涯的真正誓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