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冯章传下车替她拉车门,楚辰已经自己坐上了后座。从大衣里抽出一块帕子,专心致志地擦着手枪。冯章传笑道:“钟小姐似乎很爱这些硬物。”
楚辰苦笑道:“既然入了这一行,岂有嫌弃的道理。”
“恕我直言,钟小姐一届女流,本是处在大好年华,何必非要入这一行呢。金陵女校正在招女教师,我看钟小姐也是受过教育的,改行做个教师总还是容易的。”
从前投身军校,无非是为了吕东明。如果能够选择,楚辰也不愿活在刀光剑影的世界里。她想着从前为了能够时时看到吕东明,便入了军校,平白吃了那么多年的苦,未免太过幼稚了些。她收起帕子,沉吟道:“从前觉得入这一行即便再苦,总是有个盼头的。如今想来,的确是不值。冯先生若是愿意,倒是可以为我向女校做个引荐。”
冯章传透过后视镜望着她,只见她说这番话的时候,眼里隐隐有泪光浮动。对于她与吕东明之间的事,在进入金陵之后,他便已经打听了一个大概。男欢女爱本来就讲究个你情我愿,楚辰与吕东明有情有义,却被萧灵插了足。冯章传见她分明心中郁闷,却要装出一副豁达的神情来,不免生了几分恻隐之心。
他点头道:“只要钟小姐愿意,我何尝不愿做个顺水人情呢。”
被刚才那几个讨债的人一闹,捂在炭炉里的红薯竟是有些烤焦了。吕东明坐下来,快速地翻动着,却还是焦了一个面。他对范家炜道:“去楼下看看钟小姐到哪里了,顺便再买两个红薯上来。”
他说着又心急地抬头去看,范家炜道了一声“啊”,这才领悟过来吕东明等的人竟是楚辰。他也不多问,急忙跑下楼去,正好被服务生拦了下来。那服务生轻声道:“吕师长还在上头等人呢?”
范家炜点了点头:“人没到,自然还在等。”
“天寒地冻的,你还是让吕师长回去吧。刚才有位小姐问我楼上是不是有一位吕师长定了包间。她本是要上去的,可到了楼梯口,不知怎么一想,却又急匆匆离开了。”
范家炜想着这样冷的天,他何苦陪着吕东明在这里吹冷风。既然楚辰已经走了,不如早早地回到军营里去烤火。他飞快地上楼去,把服务生的话转述了一遍。吕东明听了不由手指一顿,刚翻了一半的烤红薯从炭炉上咕噜噜滚落到地上,摔了个稀烂。他也不多言,只是站起来道:“备车!”
范家炜恨不得插翅回到军营里,早早地在被窝里捂了。刚跟随吕东明上车,却听他对司机说道:“在各处转转。”
司机一愣,偏过头看了一眼范家炜。
范家炜心知吕东明是准备去找楚辰,便裹着大衣打了个哆嗦,朝司机努了努嘴。司机并不知道吕东明究竟要往哪里去,见他挎着一张脸,隐隐有些焦灼的神色,当下也不敢多问,只得一路驶出街道。范家炜道:“先去一趟钟宅。”说罢看一眼吕东明。
谁知吕东明却开口道:“去钟宅做什么,往别处去。”迟疑了一瞬,又道,“去第二师。”第二师乃是钟伯贤的军营。
司机打了个急刹,便调头往第二师去了。钟伯贤的第二师远在苏州,范家炜只怕这般来回误了时间,等回到金陵便已经晚了,就催促司机道:“快一些!”
汽车一路驶出城去,原本向来冷清的金陵城的外延这几日倒是十分繁闹,虽然并非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的景象,却也是街巷喧闹,别有一番新年的喜庆。街市上遛鸟的、写对联儿的、买红灯笼的比比皆是,无不是一番喜气洋洋的模样。吕东明见着这样欢闹的景象,愈发心外意乱。他扭头望着窗外,但凡见到长相与楚辰有几分相似的,便要仔细辨认一番。
范家炜指挥着司机出城,车子刚开出城门,才不过行了一里多路,吕东明忽然道:“停车!”
司机将车停在路边,便看到吕东明下了车,也不关门,只是出神地望着远处。范家炜冷得直打颤,紧紧抱着手臂,循着吕东明的眼神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林子里,楚辰与一位年轻男人正并肩站在一起。
范家炜并不认识楚辰身边的男人,正待看个仔细,却见吕东明上了车。他并未指挥自己开车,就这样坐在车里,摇下车窗去直直地望着楚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