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刘琮的想法,自己昨日在宴席之上语出惊人,与堂下诸人眉来眼去,说不定就会有人来与自己结交,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及至见到三位之后,刘琮心中了然,果然是昨天堂下就坐的三个年轻人。
这其中又以司马芝最为年长,裴潜次之,王粲则与刘琮同岁。
说起来王粲也是出身于名门望族,曾祖、祖父都曾位列三公,父亲也曾担当过大将军何进的长史,两年前关中大乱,他避乱来到荆州,却不受重视,一直郁郁寡欢。直到昨日在宴席之上,被刘琮那番言论所惊,才意识或许对自己是个机会。他与裴潜、司马芝二人交好,而司马芝和他境遇相差仿佛,都是不得志的外来户,裴潜虽然颇受刘表器重,待若上宾,却也同样对刘琮的表现颇为惊讶欣赏,所以才会有今日的联袂拜访。
四人分宾主在席上长坐,刘琮将魏延也强留下来,置席于自己身旁。看到王粲等人惊讶疑惑的眼神,刘琮解释道:“前者琮醉酒纵马,幸得魏义士拦阻,才没有闹出人命,闯出大祸,故特请其近卫左右,时时提醒自己不可肆意妄为。实则以魏义士之勇武,随从在琮身边实在是屈才了。”
且不说魏延听了这话心中舒畅无比,面瘫脸终于有点松动,便是王粲等人,彼此对视一眼,心里也都立即有了计较。若说屈才,一向自视甚高的王粲才觉得自己屈才呢!可是看看人家魏延,遇到刘琮就立刻成为了亲信,相比之下……
只可惜二公子年纪太轻,无权无势啊!
不过正因为这样,我等才有机会与之结交,眼下不正是如此吗?
其实在昨日宴席之前,王粲等人对于刘琮并非一无所知,传闻之中刘琮可是不怎么招人待见,性格急躁,孟浪轻浮,让人很难和昨天的刘琮联系起来。甚至宴席散了之后,王粲和裴潜还为此争论过一番,反倒是一向沉默寡言的司马芝一言而决:何不去干脆去见见此人?
“昨日在席间听了公子高论,深为讶异,之后细细思量,更有种种疑惑之处,今天特来请公子指教。”寒暄之后,王粲首先发难,他身材不高,头发枯黄,面颊瘦长,容貌颇为难看,但是那种世家子弟饱读诗书的气质,却让他焕发出一种奇异的神采。
刘琮并不是以貌取人的肤浅之辈,听了王粲的话之后微微一笑,倒也不觉得他这么说是在挑衅自己。如果一来就对着自己大唱赞歌,大拍马屁,那才是咄咄怪事呢。
“设若将军行公子之计,敢问以公子所见,何人可为上将军?”王粲手按几案,盯着刘琮问道。
“宛人文聘,文仲业!”刘琮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这个问题昨天在宴席之上,刘琮就已经思考过。
王粲到底年轻,一听是荆州本地的大将文聘,面上便露出几分失望,不过很快便释然了,接着又问道:“何人可为军师?”
“蒯越足矣。”
这话让王粲三人面面相觑,蒯越昨天在堂上针对刘琮,那可是大家伙都亲眼看见的……
王粲在三人之中心思最为敏捷,所谓闻弦歌而知雅意,刘琮昨天话里话外的意思,让当时的王粲很是激动了一把,可时隔一夜,怎么再听刘琮所言,全都变了味道了呢?就算我等三人年轻不足以服众望,可外地投奔而来的有名人物很不少啊!
昨日堂上形势,王粲等人目睹之后都意识到,荆州本地的世族豪门似乎和荆州牧刘表之间,出现了一丝裂痕。甚至刘琮所提出的计策,未尝不可能是刘表特意安排的,以观察各方的反应,然后才会有所决断。抱着这样的臆想和猜测,王粲等人今天来的目的其实就很明显了。
但是刘琮对王粲的两个问题的回答,又让王粲摸不着头脑,这岂不还是要依仗荆州本地的豪族吗?那我们这些外地投奔来的人,到底该怎么办?
裴潜是个不假辞色的人,当下冷着脸哼了一声,看起来很是不高兴。其实他投奔刘表之后,待遇比王粲和司马芝好太多了,不过裴潜目光长远,并不满足做个清贵上宾罢了。
刘琮见状,笑道:“如今盘踞长安的,不过是董卓余孽尔,当年董卓气焰何等嚣张,还不是一朝授首!荆州真若大军北上,必然势如破竹,谁为上将,谁为军师,又有何不同?”
不待三人细想,刘琮又接着道:“诸位,即便是将天子迎入襄阳,难道天下就真能传檄而定了吗?”
“公子的意思是?”王粲急忙问道。
刘琮想了想,让仆人将自己前几天才绘制成的地图取了出来。说是地图,其实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当下的各方形势图。倘若是三国游戏爱好者见了,肯定会心领神会,含笑不语——丫基本上就是照搬啊。
待一丈长,七尺宽的绢帛地图被仆人悬挂起来之后,王粲等人惊讶的目瞪口呆。山川舆图他们自然是见过的,但如此全面,标示如此清晰,注解如此繁复,尺幅又如此巨大的地图,何曾见过?说句难听的,这样贵重的绢帛用来绘制此图,不懂的人还不知怎么骂其败家呢!这也就是荆州牧的公子才能有这样的大手笔。
立于图前,使人不自觉地便生出天下之大,尽在我手的豪情。王粲与裴潜、司马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相同的情绪。即便是已经见过此图的魏延,此时也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之情——大丈夫一生伟业,尽在此图!
“这里,便是荆州……”随着刘琮的指点,诸人眼中的地图逐渐鲜活起来,那些城池、道路、关隘,以及山川湖泊构成了一个既熟悉,又略感陌生的世界。而最震撼的,则是刘琮对于天下大势精准的分析,那种气势磅礴的大局观强烈的震动着王粲等人的心神,以至于当刘琮将各地势力都概述完毕之后,三人都愣怔不语,只是呆呆的望着这幅巨大的地图。
“这,便是天下啊!”良久,王粲才稍稍平复激动的心情,低声长叹。
“诸位,还觉得这天下可传檄而定吗?”刘琮待诸人都重新落座之后,郑重说道:“如今天下纷乱,群雄并起,荆州若是不思进取,恐怕将来不知归于谁人之手!诸位都是心怀天下的英豪,琮敢期许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