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不浪费脑细胞猜测了,反正这事终究会解开谜底。
另一方面,出于过往职业的素养,李闲也是稍微揣摩了一下王讷,感觉上倒也不觉得他会是那种道貌岸然的角色,当然,初步接触还无法下断论,对于打定主意做旁观者的他而言,其实也没必要了解的过分深入。
然后是另外两位上官,一个是司马卢平,真正刚直不阿的官员,宁道务提到都有些佩服的,这人能力十分出众,曾经也是王方庆倚重的干吏,当年王方庆初赴任,广州局势不稳,诸多本土豪酋巨商人心浮动,便是卢平以雷霆之势,杖杀几名地位颇不一般的闹事者才让局势稳定下来,只是此人行事不知转圜,过刚易折,因此王方庆离任后,便被冯大庆闲置,等同于不闻不问,便是如此他也屡次谏言甚至詈骂冯大庆,尽到了幕僚官的本分,在广州民间,这位卢司马声誉之隆是如雷贯耳的,也因此便连冯大庆也动不得他,霸着司马职位至今。
这位卢司马也是与李闲寒暄时神情最为严肃的,这人似乎忘了怎么笑,言语间也很少无谓的客套,倒是再三提醒李闲,为官便需为民做主,须得尽到本分。
李闲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宁道务连王讷都看不上,却对卢平颇为敬佩,这是真正的好官,不容置疑的。
最后一位上官便是六曹判司的直属上级,录事参军勿部昕,宁道务提到这位言语间很是玩味。
其实和宁道务一样,勿部昕也是官二代,其父是现任番禺军府折冲都尉遵化郡开国公勿部珣,勿部昕以门荫入仕,解褐正七品下宣德郎,比同样门荫入仕的宁道务解褐官高出六级之多,不过宣德郎是文散官,并无职事,通常真正的实职也就是行个县尉之类的职事官,实际与宁道务的曲江县尉并无差距,但随后发生的事情却打破了官场惯例,解褐宣德郎不久的勿部昕便被吏部选授广府录事参军事,而当时勿部昕刚及弱冠,因此赴任广州时引来官场一片轰动,羡慕嫉妒恨者不知凡几,只是很快这些轰动和情绪便在得知勿部昕的父亲是勿部珣时沉寂了下去,原因很简单,其实勿部珣和勿部昕都是被女皇帝‘发配’到广州来的!
勿部珣实际上是百济降将,龙朔三年与名将黑齿常之一并降唐,他同时还是黑齿常之的女婿,黑齿常之入唐后战功彪炳,勿部珣便是其倚为臂膀的大将,在屯聚太原以投降的外族为主要构成的天兵军,黑齿常之赖之以建功立业的百济兵便是其中最彪悍强硬的一支,而这支部队便掌握在勿部珣的手里。
降唐后的勿部珣跟随岳父黑齿常之一直都是一帆风顺,屡立战功,在军方的声名也是赫赫不凡,然而仕途的转折点却是发生在永昌元年,正值女皇帝为顺利登基大肆清扫障碍之时,黑齿常之不幸成为其中一个牺牲品,被酷吏周兴诬陷谋反,下狱自缢身亡,话说女皇帝其实对黑齿常之的死还是有几分触动的,没有再继续深究下去,掌控精兵的勿部珣也从北到南,调任番禺军府折冲都尉,虽说职衔勋官变动都不大,爵位还略有提升,但谁都知道这是女皇帝打发他的手段而已,而到勿部珣的长子勿部昕一成年,便也被打发了过来,名义上打破惯例授予实职录事参军,实际只是一种补偿,毕竟天兵军中的百济精锐仍旧掌控在勿部珣旧部手中,总得适当给予安抚,莫引起逆反才好。
所以如今的勿部昕也才二十七八岁,与李闲相差无几,但在录事参军任上却已经呆了多年,勿部昕也是聪明人,到任后基本摆出放任自流的架势,对直属六曹判司全不插手,他这种纵容,也使得六曹判司越过他投向李千里和王讷两方阵营,各自结党,相互攻讦,但尽管勿部昕有渎职不作为的嫌疑,他这录事参军的位子还是坐得稳稳的,只是,他这位子怕是也要坐一辈子了。
这样一个上官,看不出丝毫年轻人的锐气,老道沉稳的与李闲寒暄两句,态度不远不近,语气不冷不热,之后便退到一旁,便连其余几位判司都把他当做空气一般的存在,撇下他与李闲说话。
李闲不免多看勿部昕两眼,毕竟勿部昕不是他这样的穿越妖怪,能有这般远超年龄的深沉和内敛,除却环境锤炼的因素使然,其本身的素质也是不容小觑的。
赴任后与主官同僚的首次循例会面,便是在这样一种貌似相对融洽实则实在暗自相互审视的氛围中进行,这样的会面也没有持续很久,毕竟李闲初赴任,众人都知道第一天是事务最多最繁忙的时候,所以很快便在都督陆元方的主导下进入尾声,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李闲则去处理那些必须尽快处理的事务。
这里所谓的事务当然并非指的公务,而是一些与生活息息相关的事情,譬如入驻官舍、安置家眷,譬如户籍登记,免得家人陷入黑户的境地,以及安排后续的衣食住行,诸如此类,最后一项才是与公务相关的入职交接,正式入主法曹衙门。
对此李闲也是有着心理准备的,他已经预见到,陆元方也好,李千里也好,其他相干不相干的人都好,至少在他赴任的第一天,还不会把他卷入什么阴谋诡谲之中,入职的第一天,必然是在忙碌和平淡中度过。
李闲想当然的这样认为着,然而这时的他还不知道,他始终低估了官场人心的险恶以及某些人的急不可耐,又或者更确切的说,其实早在更前的一段时间里,一些阴谋诡计便已经在有心人的促成下开始生根发芽,长成为可以跗骨吸髓的藤蔓,然后只等他出现,便会无所顾忌的纠缠过来,将他捆缚锁紧,直到无法挣脱的毁灭!
套用一段经典的电影台词:李闲猜中了这一天的开头,却猜不着结尾。
阴谋,其实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