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封看到这个儿子,脸色立即沉了下去,“你这般慌慌张张的干什么?”
苏封对苏琴这个儿子,从来都是恨铁不成钢,瞧这样子,哪还有一点儿世家公子的样儿?
苏琴却是看了安平侯爷一眼,大步走到苏封面前,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苏封赫然起身,眼中满是震惊,似乎还有一些后怕。
“苏兄,发生了什么事?”安平侯爷疑惑的问道,能够让苏封都有这样剧烈的反应,会是什么严重的事情?不知为何,安平侯爷的心中隐隐浮出一丝不安。两个眼皮更是跳个不停。
苏封努力平息好自己的心情,看了安平侯爷一眼,脸上绽放出一抹笑容,十分惋惜的道,“安平侯爷,你方才提的事情,不是我不帮忙,你也知道,我这苏府也是好大一家子的人,食为天又有限购的规矩,我这里,怕也是匀不出多余的粮食来呀,安平侯爷,实在是抱歉,我也是有心帮忙,却实在是无能为力啊,总不能让我看着这么一大家子人饿肚子吧。”
安平侯爷脑袋轰的一声,脸色倏地煞白,这……“苏兄,咱们再商量商量,银子不是问题,三倍,四倍……要不然你开口……”
“安平侯爷,这不是银子不银子的问题了,哎,老哥我对不起你了,管家,送客。”苏封打断他的话,叹息的摇了摇头,朗声下了逐客令。
“苏兄……苏兄……”安平侯爷要继续说些什么,却被管家拉扯着出了书房。
等得安平侯爷的声音消失,苏封这才松了好大一口气的重重的坐在了椅子上,“苏琴啊,这一次,幸亏是你来得及时,不然……不然你爹我怕是要闯了大祸了。”
“哼,我一听说安平侯爷来了府上,就猜出他来的目的,老爹啊,这眼前的形势,你可要看准啊,该出手的时候就出手,不该出手的时候,你可别给咱家捡个大包袱。方才要不是我赶得及,老爹你怕是又被眼前的利益给迷惑了吧?”苏琴展开折扇,又恢复了以往吊儿郎当的模样,他们是父子,他的老爹,他或多或少是有几分了解的。
苏封脸色僵了僵,隐约浮出一丝尴尬,但这一次,他却是没有反驳,“这次是我大意了。”
“老爹,那二公子已经暗中放出话,若是谁要在暗地里帮助林府和安平侯府,私自卖粮给他们的话,那就休想再从他的食为天买到粮食了,这就等于上了食为天的黑名单了,看来,这二公子对林府和安平侯府怕是有深仇大恨了,竟然这般‘照顾’他们两家。”苏琴说到那二公子,顿时严肃了起来,那个二公子,以往倒是没有见着他有这么大的能耐。
要说现在京城乃至整个东秦国最红的人是谁?二公子若排第二,那谁还敢排第一啊?
那气势,怕是连苍翟都赶不上了,不过,那二公子隐藏得倒是挺深的,谁能想到他在这个时候,竟然掌握了这么大的资源?
苏封猛地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忙起身凑到苏琴的面前,“你和那二公子认识,既然这样,你看能不能让他看在你的面子上,给咱们苏府一些优惠?这六百倍的价钱,实在好似在我的身体上割肉啊!”
苏琴淡淡的瞥了苏封一眼,“老爹,你以为你儿子的面子,在那二公子面前值钱么?根本就不值一文钱!肉疼,再肉疼也得忍着。”
苏封的双眼倏地暗淡了下去,就连脸色也是猛地一垮,事实上,二人都不知道,四大世家中,之所以南宫家和苏家没有列入食为天的黑名单内,完全是安宁看在了南宫天裔和苏琴的面子上。
安平侯爷出了苏府,立即赶往南宫府,可是,南宫老爷听说是他求见,立即称病将他拒之门外,显然,南宫彦也是收到了二公子暗中放出的话,笑话!现在哪一个敢违背二公子的话啊?若是真的恣意妄为,那最终遭罪的可是他们自己,他们可不能去赌二公子的“仁慈”啊!
安平侯爷四处求助无门,几天都没有回府,等回到侯府之时,人刚进门,便昏厥了过去,侯府的下人乱作一团。
短短半月的时间,“二公子”和食为天的名号在东秦国便成了一个神圣的存在,只要有人提到二公子,受了恩惠的平民百姓都满口称赞,但与之相反,也有不满的声音,那便是那些达官贵族了,但便是不满又怎样?只能藏在心底,且丝毫都不能表露。
达官贵族家,一想到粮食问题,无一不愁容满面,而林家和安平侯府更是笼罩在了阴霾之中,半个月,林府和安平侯府吃的粮食省了又省,开始的时候还能吃上一碗白饭,可随着时间的往后推移,便是连主子也只有那么一碗粥喝,不仅如此,那粥还一天比一天稀。
这一日,安宁特意去了一趟仓库,为了当初有足够大的地方存放粮食,云锦可是让人在地底下挖了不少地方,秘密安全且隐蔽。
海飒那日去皇宫,和崇正帝达成了协议,崇正帝对于二公子的所有决定,都不得干涉,作为条件,二公子会为军营提供粮草。原本,安宁也没有打算让军营中的将士门饿肚子,那可是东秦安全的保障啊,况且,又因为南宫天裔是主将,所以,她更加不能大意了。
安宁特意点了一些粮食,和云锦一起亲自押送着送到城北校场,当南宫天裔看到这些粮食之时,身体隐隐颤抖着,他正发着愁,却没有想到,这二公子竟然亲自送了来。
南宫天裔好一番感谢,对于这个二公子,以前没有太多的交情,但此刻,他竟觉得这二公子当真是一个值得交的朋友,当然,他不知道眼前这二公子便是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安宁!
安宁和云锦正要离开校场之时,却听得一个声音,因为好奇,安宁便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却没有料到,在看到那一张脸之时,心中却是怔了怔,那普通将士打扮的,可不就是上官敏么?虽然做男装打扮,但那张脸却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上官敏怎的跑到校场来了?
安宁却也没有深究,二人出了校场,却没有回食为天,而是到了八珍阁,马车在八珍阁外停下,二人下了马车,刚进了八珍阁的大门,云锦高大的身体却猛然僵住。
目光看向那一抹身影,面具下的俊脸神色变换着。
安宁察觉云锦的反应,顺着那视线看过去,那边的女子已经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温婉优雅,内敛大气,不是韶华郡主又是谁?
只是,此刻的韶华郡主看着这张银色的面具,脸上却多了一些小女儿的娇态,走到距离云锦一步之遥的地方,韶华郡主停住了脚步,“谢谢你送到亲王府的粮食。”
云锦面具下的脸微怔,送到亲王府的粮食?他可没有送粮食去啊,虽然他很想!
一旁的安宁却是挑眉一笑,“韶华郡主不必客气,我哥日日挂念着裕亲王府的情况,一点粮食不过是小意思罢了。”
安宁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云锦一眼,云锦是她唯一的表哥,现在也是她唯一的亲人,她虽然看不到他脸上的愁容,却能偶尔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得到一些东西,况且,安宁可不止一次发现云锦没事的时候,一个人到裕亲王府附近转悠,以安宁的聪明,她又怎么会猜不出来呢?
关心着人家,却又不踏出那一步,那么她这个做表妹的,便只有推他一把了,不错,那粮食便是她以银面公子的名义送到裕亲王府的,只是,她却没有料到,韶华郡主会主动来找表哥。
韶华郡主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以往镇定平静的她,心中激起了波澜,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云锦,可是,再次见面之后,云锦却好似刻意回避着她,他们二人之间竖起了一堵高墙,她发现,自己根本走不近他了!
云锦明了安宁的意思,心中微怔,却是生出一丝感激,回望着安宁,二人视线交汇,许多事情根本不需要言语,凭着二人平日里的那份默契,都可以感知得到。
“哥,好好招待人家韶华郡主,我先回食为天。”安宁朝着云锦俏皮的眨了眨眼,人家两人见面,她可不要打扰了这二人才好啊!
深深的看了二人一眼,安宁转身走出了八珍阁。
八珍阁云锦的房间内,韶华郡主坐在椅子上,手中端着茶杯,看着窗户边那背对着她的身影,眼中微微泛出一丝酸涩,自从进了房间之后,她又感觉到了云锦身上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二人一直沉默着,似乎极有默契的不想打破这种平静,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韶华郡主终于是开口叫出了那个深埋在自己心底的称呼,“锦哥……”
明显的,那一抹背影在听到这个称呼之时,身体猛然一怔,随即却传来了他低沉的声音,“韶华郡主,你认错人了。”
韶华郡主心中一痛,认错人了?不,她怎么会认错?他就是她的锦哥,是他不愿意认自己吗?
闭上眼,韶华郡主紧咬着唇,终于,她好似找到了勇气一般,眼中划过一抹坚定与决然,猛地起身,一步一步的走到云锦的身后,云锦敏锐的感受到她的气息越来越近,面具下的眉毛微皱,正转身,面前的女子却猛地扑入了他的怀中,牢牢的搂住他的腰身。
“你就是锦哥,我不会认错,你忘了吗?你答应过娶韶华的,韶华一直在等你啊!”韶华郡主抛开了所有的矜持,好似豁出去了一般,以她现在的年纪,早已经该嫁人了,到裕亲王府提亲的人也不少,便是在那两年,云锦下落不明的情况下,她依旧强势的拒绝了一个又一个的提亲者,甚至还因此而惹怒了父王。
当年云家满门被诛,但她知道,云锦活了下来,她从来没有忘记过他们的约定,便是云锦失去一切,一无所有,她也在等他,等他再次出现,兑现当初的诺言,娶自己回家。
云锦身体一怔,心中压抑着的情绪似乎有些松动,感受着怀中女子隐隐的颤抖,心里泛出一丝怜惜,可是……想到他身上的责任,云锦紧咬着牙,“韶华郡主,你认错人了。”
韶华郡主从他的怀中探出头来,看着这张银色的面具,嘴角却是勾起一抹苦涩,拉过他的手,掀开他的衣袖,看到上面那一条长长的刀疤,泪水夺眶而出,“我认错了吗?这明明是你为我留下的,这也能错吗?”
见她流泪,云锦心里一痛,没有谁比他更加了解韶华,她素来都是坚强的,何曾见过她流泪?事实上,他却不知道,在云家的事情发生后,他刚失踪的那段时间,韶华郡主几乎是天天以泪洗面,她要出去寻他,可是,却被裕亲王强制关在房内,不许她踏出府门一步。
情不自禁的抬手轻抚着她的脸颊,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云锦已死,现在的我只是银面公子,在你面前的,不是你的锦哥。”
韶华郡主的脚下一个踉跄,嘴角的苦涩却是越发的浓郁,“你的心……也死了吗?”
她几乎是颤抖着说出了这句话,对上云锦的双眸,双手依旧紧紧的抓着他的袍子。
云锦皱眉,心死了吗?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云锦别开眼,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聪明如韶华郡主,她又怎会不知道这沉默的意思?他的心死了啊!不再有她,她和他真的已经隔得很远很远了吗?
无力的松开抓着云锦袍子的手,韶华郡主脸上绽放出一抹笑容,一步一步的后退,云锦看向她,不知为何,她此刻的模样,让他十分不安,好似她随时都会飘走一般。
“韶……”云锦的声音在喉咙处打转,却终究是没有叫出她的名字。
韶华郡主拭干脸上的泪水,“抱歉,银面公子,是本郡主失态了,谢谢你送来的粮食,银子我会让下人给你送来,告辞。”
说罢,韶华郡主转身朝着门外走去,只是,刚到门口,身后的男子却叫住了她。
“韶华……郡主。”云锦伸出手,心中的不安越发的浓烈,好似她这一出门,就会彻底的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了一样。
韶华郡主顿住脚步,心里浮出些微希望,他叫住她了,他会留下自己吗?他会告诉她,方才的话都不算数,他的心里还是有她的吗?她一直在等着他啊!
“银子……就不用了,这是食为天的心意。”云锦开口道,但这句话,却将韶华郡主彻底推入谷底。
原来,他叫住她,只是为了说这个!
“既然银面公子不是韶华的锦哥,那韶华便没有借口接受银面公子的恩惠。”韶华郡主的声音多了一丝冰冷,她是一个刚毅的女子,便也只有在她的锦哥面前,柔情似水,可是,现在,她的锦哥却已经不再是她的锦哥了,那么,她便不会再有柔情。
大步绝决的走出房间,在她踏出房门的那一刻,云锦的心咯噔一下,好似空了一般,他的心死了吗?若是死了,他在还是乞丐的那两年,也不会偷偷的隐蔽在裕亲王府附近,只为等待着看到那一抹身影的出现。
只是,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他身上的责任太重,他要心无旁骛的复兴云家,替云家报仇。
“韶华,对不起,再等我一些时候,云家复兴之日,便是锦哥上门提亲之时。”云锦低声呢喃,声音却分外坚决,想到方才韶华的话,她一直在等着自己娶她,他又何尝忘记过曾经的承诺?
云家覆灭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没有了娶她的资格,现在他有了希望,他不仅要如承诺的那般将韶华娶回家,还要让她风风光光的嫁过来,嫁到云家,让所有人都知道,韶华郡主是他云家的媳妇儿!
“韶华,等着锦哥。”
韶华郡主出了八珍阁,一路走回了裕亲王府,一路上,她的整个人好似被抽空了一般,只知道往前走,脑中一片空白。
裕亲王府。
大厅中正摆着几个硕大的箱子,里面皆是金银珠宝以及绫罗绸缎。
媒婆正口若悬河的和裕亲王说着男方的情况,如何的英俊,如何的优秀。
裕亲王有些不耐烦,他也想将自己的女儿嫁出去,毕竟,她的年纪真的已经熬不起了,但自己女儿的性子,他又怎会不清楚?她这几年推掉的提亲还少吗?暗自叹了口气,韶华心里还是想着那个云家的小子啊!可这么多年了,那小子一直下落不明,连是死是活都不清楚,难不成韶华要这样等一辈子?
裕亲王看了一眼那媒婆,心中暗道,这一个怕又是炮灰吧!
裕亲王正想着如何将这媒婆给打发了,正此时,韶华郡主走了进来,裕亲王眸光微敛,叫住韶华,“韶儿,有人提亲,你看……”
韶华郡主看了那媒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苦涩,提亲?又有人来提亲了么?为什么她想等的等人等不到,而其他的人却络绎不绝?
这当真就是她的命吗?
“好,我同意。”韶华郡主淡淡的开口,她知道,自己的婚事一直是父王悬在心中的大事,每一次自己拒绝一门亲事,父王嘴上不说,但她却看得出来,他的心情都会低沉好久。
既然她已经等不到那个人了,那么,她便让父王安心吧!
裕亲王身体一怔,显然是没有想到韶华竟然会同意,忙起身上前,抓住韶华的双肩,“韶儿,你想好了?你真的同意这门亲事?”
韶华郡主扯出一抹笑容,“父王,其他的事情就劳烦父王操办了,韶儿……韶儿先回房了。”
说罢,便转身走出大厅,在转身之际,原本脸上的那一抹笑容却在瞬间消失,她要嫁人了,这一次,她真的要嫁人了,脑海中浮现出那一抹身影,他若听到自己嫁人的消息,会是什么心情?
他会不舍吗?这个念头跳进她的脑海,但下一秒她却很快抹去,他怎会不舍?既然他的心中都已经没有自己了,那自己是否嫁人,对他来说还有什么影响呢?
韶华郡主大婚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京城,安宁第一时间接到消息,第一件事便是去寻云锦,终于,在八珍阁他的房间中,安宁看到了坐在墙边的云锦,此时房间内,满屋子的酒气,云锦的四周,四处散落着无数酒瓶,而云锦早已经醉得浑浑噩噩。
安宁看到他此刻的模样,满身的狼狈,虽然带着面具,她依旧能够猜得出此刻他脸上流露出的痛苦,这和最初在破庙中见到的那个落寞公子,又有什么差别?
“表哥……”安宁轻唤出声,声音之中满是担忧,她的心里也有无数的疑问,韶华郡主为何会如此急匆匆的嫁人?新郎还是那个太子楚!
韶华郡主和表哥都对彼此有意,不是吗?直觉告诉她,那天她离开之后,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宁儿,她……她要嫁人了,她要嫁人了……怎么办?她要嫁人了……新郎不是我……不是我……”云锦不断的呢喃着,满眼的慌乱,不停的捶打着地面。
安宁瞧见她此刻的模样,她何曾见过云锦如此慌乱失态过?眸子一紧,一巴掌重重的打在云锦的身上,厉声朝他吼道,“表哥,你给我清醒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