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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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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七章

2018-04-15 作者: 公子朝惜

第一五七章

大夫人身子微微一怔,她忽而转身,局促的低着头,对着来人飞快的作了个福,低道,“参见太上皇。”

男子眯着眼,眸中现出一抹迷惑。他低头凝着大夫人,许久不发一语。周遭的景色是他全然陌生的,若是非要说是他的止清殿,未免有些勉强了去。

他也不叫起,只让那女子跪在地上。许久,他才缓步行至石桌之前,侧身而坐。“接着弹。”他启唇,一字一字的下令。

明明他没有对她大喊大叫,可不知怎么,大夫人就只觉着背心汗毛直竖。似乎那表面的温和背后,隐藏着的是无尽的杀机!她局促的笑了下,正想起身,哪料那人又道,“朕不习惯与人平视。”

大夫人身子微微一震,她嘴角颤然,许久才又依旧抱着瑶琴坐在地。依旧是清心咒,可是因为弹琴之人跪着,便少了一分清心,多了一分卑微。

那人看来高深莫测,一双凤眸里头锁落着的是无尽的哀思。琴音带着他回到好多年前,初见那女子之时。那一天,她一人独自撑着一把小伞,立于人群之前,那样的写意,那样的从容。

隔着春雨,她的美就这么一点一滴的渗入他的心里。自此,生根发芽。他忽而仰面朝天,眼角流下一滴泪珠儿来。

可是如今,他二人天各一方,许是他这一辈子,再也见不着她了。他张开嘴儿,苦涩一笑。心口被人剜开一个大洞,空得发疼。

跪在地上的白发女子似乎觉出了他的痛楚,一遍一遍的弹着清心咒。似乎想要透过琴音安抚他。他纷乱的思绪再度飘远,想起那女子与旁人成亲时,他心里那番凄然痛楚。

这么多年,他几乎已经忘了,原来他也曾经是个有血有肉的男人。他也有心爱的女人。也有真情。一滴泪,自他的眼角缓缓的滴落,他下意识的抬手擦去,哑然轻道,“原来,已经这么多年了。”

他在止清殿里,躲了那么多年!初夏的微风缓缓轻送,一只扰人的蝉,在远处随着琴音轻轻相和,他敛锁着眉头,修长的指尖落在自个儿的锁骨之上。轻轻抚弄。

他忽而起身,精准的跃至门前的凤凰木上。伸出骨瘦如柴的手,将那只蝉捉了放在手心。那蝉似乎受了惊吓,叫得越发的紧了。

此时大夫人竟似乎有些心神不宁,但见她眉尖微蹙,指尖的琴音竟是渐渐的凌乱了去。

他眼角的余光漠漠的落在那白发女子身上,随即抬手摘落一片树叶,放至唇角。与她的琴音相和。

渐渐的,大夫人的琴音竟似乎有些紧随他身后的意思了。不知过了多久,他将那片树叶扔落在地。大夫人见他不吹了,那指尖竟也一下犹豫了去。

他嘴薄薄抿,淡淡的道,“继续弹。”

大夫人心中微悚,不知这人到底要做什么。她静气闭目,这便不再管他,独自沉浸在那音乐之中。

远处的鱼青姣骑在马儿上头,却让那马儿在原地打转。迟迟不愿离去。他嘴角却抿着一点浅浅的笑。竟似乎是一种满足的幸福。

陈凰挑高眉头,漠漠的瞧着他。道,“青姣,你似乎很高兴?”

鱼青姣浅笑了声,反问道,“小舅,难道你不高兴?她弹了你赠的琴。”

陈凰病气昭然的俊脸之上竟染了些红,他笑道,“我只是不想教这世上失了那曲妙音而已。”

鱼青姣笑得很是促狭。“哦?真的么?青姣也想要青莲居士的琴,怎么不见小舅给青姣买一把?”他说到此,眼角流过一丝笑意。“前几日,青姣还听说,有人为着买到那把琴,竟是不惜用自个儿保命的灵参去与人交换。只是为着那世间妙音,这代价似乎有些太大了去。”

陈凰似乎有些焦急,他飞快的斥道,“青姣,你别胡说!我对大夫人绝无非份之想。”

“我没说你对她有非份之想啊,为什么小舅非要急吼吼的上来认?”鱼青姣说到这儿,竟是浅浅的笑了声。

花府之中,清心咒一遍复一遍。似乎没有停止的意思。鱼青姣忽而翻身下马,与陈凰二人将马儿就近拴了,这便靠立在凤凰木旁。彼时凤凰凰木如同火烧,他立在树下,笑得叫一个无邪。

他闭眸凝神,侧耳细听。不知过了多久,才轻声与陈凰道,“小舅,你知道么?当年娘亲逼得大娘再不碰琴后,青姣便发了毒誓,有朝一日,青姣一定会教她再拾瑶琴。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不论要杀多少人。”最后一句,他说得极低。可是陈凰却抿着薄唇,面色肃然。

耳中的清心咒清清淙淙。不论意境或是琴艺,都似乎比之当年略略生疏了去。

可是无妨。

只要她能再拾瑶琴,那她就很快能一曲清心天下惊。陈凰忽而伸出手,轻轻的按落在鱼青姣的肩膀,轻轻一拍,似是一种安抚。

花府之中,男子侧坐着身子。闭目细听。火红的凤凰木在他身后隐隐燃烧,他面色清癯,唇角的愁思慢慢的释了去。

夜色悄悄渐浓,直到暮鼓声起,男子才似乎有些乏了。他漠漠的打断地上的白发女子,淡道,“你退下罢。”

大夫人得了他的话,这便艰难的抱着瑶琴起身,可她跪得过久,只那一个起身的动作,便似乎就做得极不流畅。好容易站定了,她远远的对着隐在凤凰木之中的男子作了个福,才低着头飞快的退了去。

男子在夜色之中凝着她的背影,但见她身段婀娜,曲线玲珑。似乎并不像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妇人。他不甚在意的抬起双眸,瞧向远处的万佛寺。

这处所在,安静极了。远处有人时时讼经念佛,朝有晨钟暮有鼓,竟是比想像中让人心宁气静。最是适合调养身子。虽然不知道这是哪儿,可瞧那女子对他恭敬的态度,便知她对他并无恶意。

他侧过头,细细的思量,刚刚他似乎竟忘了问,这儿到底是哪儿!

大夫人进了屋,这才发现自个儿的肚子已是饿得咕咕直叫。她吩咐酸枣儿准备清粥小菜,自个儿则摘几片院前的梧桐叶,用米粉做了白糖糕。下锅去蒸时,便将那叶子置在了那白糖糕的底部。

不大一会子功夫,那锅里便飘出梧桐的香味儿。她将白糖糕端了出锅,装了一盘给酸枣儿,再捡了几个时令菜蔬,一碗白饭在食盒里头。摆弄停当,她才淡淡的道,“酸枣儿,把这吃食送去给西厢那位爷。伺候他多少吃些。吃饱了,再把药端过去。”

酸枣儿应了声,这便退了下去。

他很挑嘴。除了那道梧桐白糖糕,竟是什么都没吃。待酸枣儿回来覆命时,大夫人便只蹙紧了眉尖。这人胸怀郁结,这十数年一直将自个儿与外界隔绝着。

刚刚她弹琴时,数度听见他悲伤的低咽声。她想像不出,这样一个站在凤舞顶端的男人,到底还有什么不如意。竟能把自个儿锁在一个止清殿那么多年!

这样的人,又怎能吃得下?他醒了,比她预期的要早。

可是她心里却不知怎么突突直跳。生怕他知道了青鸾的事儿,对青鸾忽生惩罚。所以,她想对他好一点儿。好到让他不忍心杀了青鸾。

八王府

凤八并萧一远二人愁眉深锁。

萧一远低敛着眉头,哑声道,“八爷,您真把那人的事儿与皇帝说了?那人来此,可能并非您想像的那般!又何必弄得大家都那么紧张?”

凤八轻轻的抿了口茶。眉角冷冷的一挑。道,“只是来一趟这么简单?一远,你见着他不也很是讶异么?”他的指尖,轻轻的敲着案上男子的画像。

那上头的男子眉眼俱笑,看来清秀风流。明明已该是上了些年纪,可却魅力十足,看来天生就有勾引女人的本钱。

“传闻果然是有误的。”凤八抿着嘴,漠漠的说罢,这便忽而把那人的画像自案上拾起。一下撕得粉碎。健臂一洒,那纸屑便在他周身片片而落。

萧一远见他眉宇之间隐着少见的恼怒,这便浅浅答道,“这次的事儿,怨不得八爷。能把两人的画像弄错,其中必是生了天大的误会。这人从未进过帝都,也没人亲眼见过。自然而然就没了准头。”

“那也不能把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弄错了去!这事儿传了出去,咱们禁军必然被人问个办事不力之罪!”凤八忽而扬声。

“错已铸成,想改却是有些难度。除非八爷想把这人抓起来,直接杀了!”可是那人若是死在了凤舞帝都,那龙腾的皇帝,又岂会这般轻易干休了去?

凤八漠笑一声,道,“本王是没法儿杀了他,可本王却能教他在凤舞帝都寸步难行!一远,立刻与本王一道去抓人!”他说罢,遂便起身。

萧一远面色轻漠,疾声道,“八爷三思!他未犯事,您怎可这般无缘无故的把他抓了!”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凤八如此失态。

“他现在不犯,咱们就想个法子让他去犯!本王倒是不信了,在帝都要光明正大的抓个人,还就这么难了去!”

萧一远眉尖略蹙,可却依旧拦着凤八,不教他冲动了去。“他没出手,您又何苦自乱阵脚?皇帝那儿怎么说的?”

凤八锁紧眉头,答道,“今儿个父皇把咱们兄弟叫进御书房里,商议了好久都没议出个结果来!”后来皇帝并凤九二人被太上皇传去了止清殿,那事儿便就这么搁下了。

“可瞧着父皇的意思,他似乎对这个人也颇为顾忌。”太子并凤七还有凤九三人倒是没有说什么。可所有人都明白,这人的出现是一个讯号。

龙腾,许是已然蠢蠢欲动!龙腾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他们每进占一个国家,都会把那处烧成一片白地。一切归零之后,再重新修葺。什么百姓的民生,都与他们无关!

因为子民不是他们的!他们不需要怜惜!

萧一远蹙紧眉尖,轻声应道,“八爷,您冷静些。皇上是一国之帝,他怕了那人,自然会让那消极的情绪感染众人。可是八爷,其实要龙腾不打凤舞的主意,咱们可以与火凤修好关系。”

凤八听到这儿,面色忽而一变。

修好关系,最快的法子便是联姻。可是火凤的皇子们要么就已经有了妻室,要么年纪尚幼。如今依然在室的,便只有一个火凤三公主而已。可是这位三公主,声名狼籍,却是个极好男色之人。

哪位皇子娶了他,家无宁日不说,还得随时戴绿帽子!这若是夫妻二人闹些矛盾,却是要连累到两国邦交的!

凤舞的皇子们个个都是天之骄子,他想像不出,到底哪位皇子性子能好到包容这么一个女子。

凤八想到的事儿,皇帝自然也想到了。次日晨早,他便在鱼青鸾跟前提了此事。这若是换了平常,鱼青鸾一早就把他这懦弱之举给打断了去,可那会子她被凤九折腾了半宿,正打着磕睡呢,自然什么都说好。

待她清醒过来时,事情却似乎已经成了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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