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琨看了一眼霍江,任由老父把他拉到大石后面蹲下。陆祥将手伸到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布包,颤巍巍的打开,露出一抹明黄。陆琨只觉心跳慢了半拍,然后急剧的跳动起来,他当然知道这里里面是什么,原本以为永沉海底的大宋传国玉玺,竟然就在眼前。
陆祥将手中的包裹递给陆琨道:“这个是你身上的东西,现在还给你,你替我家阿琨孝敬我们这么多年,我也知足了,我知道你这一走是要去办大事儿,去吧,这些年,我们也受够那些鞑子的欺负了……”
陆琨不禁失声道:“阿爹……”
陆祥轻轻摇了摇手道:“去吧,我家阿琨早就死了……有你这几年,我们也知足了……想来我也是有福气啊,一个大人物能孝敬我这么多年,死了也值啊……”说完,陆祥一面念着“去吧……”一面站起身,艰难的向村中走去,怜儿看了看陆祥,又万分哀伤的看向陆琨:“阿琨哥哥……你要记得怜儿,怜儿会一直等你回来的……”说完这就话,怜儿转过身捂住嘴,追上陆祥,扶着他慢慢消失在淡淡的雾霭中。只留陆琨一人,捧着传国玉玺,泪水止不住的从眼中涌出。
陆祥一辈子没有读过书,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可他的所作所为,却是对苍生大义最好的诠释,还有陆家洼的村民,用他们的爱与宽容,给了陆琨藏身的一片净土和安然成长的环境,中华大地有如此可亲可爱的子民,如何不值得陆琨为了他们铤而走险,甚至付出生命?
第二天一大早,陆琨就和涟漪一道,在苏刘义和张世杰的叮咛与不舍中,策马出了新会县城。
九月秋风微寒,涟漪低着头,一直都没有说话,而陆琨心事重重,也无心多言,两人各怀心事,一路向北。
从张世杰口中,陆琨也大致知道耶律狼弃的资料,耶律楚材之子耶律铸当年看上一个卖唱的汉人女子,强抢入府,纳为第三位小妾,两年后,那小妾为耶律铸产下一女,却不幸早夭,那女子也因此失宠,又过五年,耶律铸酒后闯入小妾的住所,小妾因此产下一子,便是耶律狼弃,生下儿子后,府中夫人担心她威胁自己的地位,对她横加排挤,小妾不堪忍受,一日深夜趁耶律铸外出,带着两岁的狼弃和一大包珠宝回了老家。
那小妾用珠宝换了不少银两,对唯一的儿子也是百般溺爱,养成了耶律狼弃跋扈的性格,耶律狼弃长到十五岁,那女子病死,临死前告诉了耶律狼弃他的身世,因为耶律铸已于三年前去世,他只得买通伯颜的门客,送信进去,伯颜念及他为名臣之孙,便答允帮他安排官职。于是耶律狼弃携小妾欢天喜地的赶往大都,不想没走多远便因为当街调戏少女而丢了性命。
对于他的行为,陆琨和涟漪都嗤之以鼻,但又不得不扮演这样的角色赶往大都。
晚上,两人错过了宿头,便在野外找了一个略微平整的地方,陆琨让涟漪坐下,自己捡了干柴回来生火取暖,他知道霍江就在附近,仔细找了找,却没有找到,碍于保密,也不敢叫他出来,便坐下来与涟漪一起啃了几口干粮。
火光下,涟漪原本微红的小脸愈发明艳动人,她偷偷看了陆琨一眼,耳垂儿顿时也红了起来,然后娇羞的低下头,没有说话。
陆琨早就注意到了涟漪的动作,沉默片刻,叹道:“涟漪,苏伯伯让你跟着我,我也明白他的心意,我……不会让你这样不明不白的……只是……”说完,看向涟漪,欲言又止。
涟漪抬起头,动了动嘴角:“你说吧,我听着呢……”
陆琨眼睛直视着篝火,轻声道:“论年龄,你只比我小一岁,从小我们便在一道,和苏伯伯,张伯伯识字念书,你人漂亮,也很聪明,一直是我喜欢的小妹妹,这次苏伯伯把你托付给我,我也很高兴,只是……”
涟漪的脸变得惨白:“你不愿意要我不要紧,我只是完成我爹的任务,你,你别想太多……”
陆琨摇摇头:“你听我说完。在陆家洼,阿爹他就为我定了一门亲事,怜儿虽然不识字,但也是个善良能干的好姑娘,即使我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但养育之恩无以为报,我不能违背他们的意思,只要我还活在世上,怜儿便是我唯一的妻子。我知道女子都很在乎名分,可是……我恐怕不能给你正妻之位,你……”
“我不在乎!”涟漪抬起头,双眼放出晶莹的光彩:“我不在乎,我……愿意。”
“谢谢你……”陆琨低下头,捡起一根草棍扔进火中。
涟漪也低头沉默半响,忽然张口道:“那我和怜儿……算了,我不想知道……”说完,又低下头,神情有些寂落。
“我不知道……”陆琨站起身,直视着不断跳动的篝火:“我不知道,我很喜欢你们,可是,我现在脑子里,全是如何为死去的将士们报仇,如何复国,如何将敌人们打倒,敌人太过强大,这次去了大都,不知道有多少危险在等着我们,我不害怕失败,也不惧怕死亡,但是,我不能失败!我的心里,容不下太多的儿女私情,也不能过于沉溺于儿女私情,涟漪,希望你能理解我……”
涟漪也站起身,轻轻晃了晃陆琨的胳膊,柔声道:“我知道的。好男儿,自然要以天下为己任,更何况,您才是真正的天下之主。涟漪虽是女儿身,但也并非不明事理,涟漪愿意誓死守卫皇上……”
陆琨深吸了一口气道:“终究,是我亏欠你们……涟漪,你记好,以后我便是耶律狼弃,你是我的女人,也是我的伙伴,我们要想尽一切办法在大都站稳脚跟,以图后事。”
“明白。无论有多难,既然我们决定这样做,便一定要坚持到底。”涟漪抿了抿嘴唇,轻轻靠在陆琨胳膊上,低声道。
陆琨不言,只是静静地看着夜色中模糊的树影,依稀又回忆起了当年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