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说,你一个武人说得象个哲学家。凡是上太学府的人,我看都些野心家们。即便不是野心人,在那里他也染变了色。野心使人自大。自大使人盲目。进到太学府就得改造自己,把野心收藏起来,收到内心黑暗处,并压上石板不让它往外跑。把行为归到礼仪之下,都藏在君子的礼仪之下。象猫那样藏爪子。他们上朝下跪。下台谦让。但暗中较劲。
严尤说,你为了成功也会以那样做的。你比他们做得更加的令人信服。你我难道不也是野心勃勃的人才来这里吗?时代培养野心家,就象花农养花。
在南郊,严尤发现这儿的繁荣果然与北门不同。河面上亮着方形大灯笼,往来穿梭。严尤远远的望着有恍惚之感,灯光飘浮水面如星星。人脸被灯光刻成阴阳色,人成黑色的影子。影子上船,影子背起大米袋,影子会转向,影子善于扭身就走,影子还能摇晃,影子还能在船板上颠颤,影子能弓跳着上岸。影子还能哼哟,哼哼声里,米袋甩上了马车。
严尤说,不要小看这些小商小贩们,暗地里可都是有来头的。你们看到了吗?那挂着个李字的,后头听说是刘信。他们家垄断了大米生意。大米的价格全都看他的脸色行事。这样小商小贩的是依附在垄断主身上的。他们发起恶来凶着呢!
他们也有相安的法则。在河道上得听姓刘的,而上了岸改主人,米往那里去得听从长安的主子。我也听说了,这里的新主子姓杜。至于这个姓杜的是谁,背后的靠山,我也不晓得,在长安忌讳胡乱猜。那样对自已不安全。
王莽胡乱猜,姓杜的是不是杜武库某某亲戚?他可是大伯的好朋友,八辈子结的交了,如果真的是他,那是怎样的一幅情景?讨厌做生意的大伯也在背后垄断着某种行业?
严尤说,北门有个市场这里没有。
王莽问什么市场?
严尤说,距卖骡子,马匹,牛羊紧邻的奴隶市场。
王莽说,有的,这里是每隔三天交易一次。今天恰好没有逢上日子,不然能见到这里交易得很繁荣。夜里来这儿经营的人图的是个一便宜,夜里的买主不瞧奴隶的好坏。夜里的卖主把日里卖不出去的奴隶弄到夜市里做最后的一次价格拚博。
严尤说,长安这几年市场繁荣。逢街都挤。奴隶市场是这几年的事。以前买卖都是通过中间人说。象现在这样分开象卖牛羊一样经营还是这两年的事。
王莽说,全都是土地弄的鬼。士大夫把土地做为身份的标志。土地越多,身份越高。他们狮子大张口,吞得越多反而越饥饿。他们之间比阔气,比的就是土地的大小。土地不能系在脖子上,如果能系在脖子上,他们会系着招摇过市。与他们形成对比的是大量奴隶离开土地走向贩卖自己的道路。他们把自己变成了牛,变成了马,变成了羊。把自己推向市场。动荡,在市面上流行,就象瘟疫。越是繁荣的地方越是凶险。
严尤说,真的如你所说的那么可怕?我估模着是你是没有土地,如果真的有土地了你还那么说么?更不用说那么做了。
王莽说,这是我们读经书人的使命。改变土地所有,改变土地的属性,是上天派来的使命让我们来完成。
严尤望着王莽,觉着他那严肃的表情里从来没有这样的虔诚,那深邃的目光穿越了历史的上空。
说时,王莽感到肚子饿着了,说“光顾着说话,也不照顾肚子情绪。咱俩就到那边把招牌树得高高的那家。”严尤抬头望 ,见四个大灯笼,一个灯笼一个字,组成“王世烧饼”。他兴奋地说踏破铁鞋无觅处,“王世烧饼”原来在城门外。远远的就闻着葱花的香气。他俩到门口还未进门。里面四人把桌子上的钱往怀里一抹,说“明天再论输赢,今天有钱今天乐”一哄而散。
严尤掏出钱袋。叫了个大油饼,找钱时与老板侃开了“听你说话,是北方人吧”老板说“说得不错,眼尖得很。距匈奴的仅百里地。北方也有姓王的。你是北方王还是南方王?”他说“祖上齐国人,逃秦国战乱迁到南方。水土不服又回到北方”你好姓,定有个发财的名,生意兴隆。你叫王隆吧?托爷的福气,与隆字差不多少。单个盛字。兴盛的盛。隆字有到了顶的意思 。而盛字才是永远的意思。他俩这里谈时,王莽心里想人生有许多巧字。在大伯府里有个叫王兴的。介绍名字的时候,说了句“兴盛的兴”这里,烧饼大师介绍名时来了个“兴盛的盛”。对起来象副对联合口。王莽兴趣来了,也过来侃。这饼做得好,是祖传的吧?王盛说,那里是祖传,全靠自创,我认为小事从细处做起。水倒入多少,小麦粉是多少,揉和好了的面粉摊放多少时间才算熟透。这些事做好了饼也就香起来。好比打战的,想做必胜大将军,他必定是从出操,筑营房这些具体之事做起。做好了,也就是大将军了。
严尤说,百业都有技巧,在太学府我听不到这样精彩的演讲,你给我个片子吧,我认识你,象一见如故。
王盛说。我一个下溅人,那里象你们贵族,到那都递上片子,我倒是希望你赏个给我。
出来的时候,天已蒙蒙亮。此时,他俩才发现城门早已关闭。有几家店铺开始吹灭灯笼迎接东方的微明。从东边渭桥过来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齐聚在南门,等待开启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