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今侯室衰弱,这些中枢官位差不多也就成了摆设,最多能管到岐阳左近的事情。而各大世家,在自己封地,侯室几乎是问都没法儿问了。
钟离修虽然为司户,管着秦国财政和户籍。可秦国财政,这十几年来差不多就是各大世家自收自支,原来负有的供奉侯室之责,完全成了虚话。就是南宫家也久矣没有供奉财货给侯室了。岐阳左近侯室直领的封地,有些收入,就给当家的嫣侯女牢牢攥在手里,也不经过钟离修这里。
对于堂堂一个大司户而言,能管的就是一些落籍除籍的户口小事。而侯室久矣未曾出兵而战,也没有新辟之土入帐,治下诸民身份久矣未曾变化。直到近来重立虎卫,选入虎卫者便赐爵一级,闲散已久的钟离修总算是有了些事情做。
而南宫夔似乎对那个搅动岐阳局势,惹得南宫家两兄弟在岐阳街头大打出手的史家叫做徐乐的年轻人有些兴趣,上次还动问了一两句。今日徐乐回返岐阳,而且得嫣侯女厚遇,钟离修就及时前来回报给南宫夔了。
南宫夔沉吟一下,问道:“他虎卫军职是什么?”
钟离修答道:“属下也打听了一下,嫣侯女赠以虎卫中军直领曲长之职,许他自募部曲。”
南宫夔淡淡一笑,理理须髯,才发现一手的朱砂,又拣起一块白布缓缓擦手:“嫣侯女看来只想牢牢抓着心腹左右两翼,让史家出的这些人顶在前头啊。如此厚赠,许私募部曲,为中军直领,又是重入虎卫第一人。要打击虎卫军的势头,还不冲着风头正经的这个徐乐去?”
钟离修一笑:“河阳君眼界不至如此之浅吧……现下已经很明白。史家不倒,史乌居不去,秦侯一脉就终有仗恃。现下侯室已经孤注一掷撕破脸了,河阳君定然也是先要扳倒了史家,尤其是那个剑镇西荒的史乌居再说!”
南宫夔摇头:“我何尝说的是秦仲?这个病夫,不是好相与的啊……总有人要在他手里吃大亏的……我说得是宫中那位!”
钟离修一怔:“容夫人?”
南宫夔抛下手中白布,淡淡道:“若不是我和史老儿在这里坐镇,你以为嫣侯女和侯子秦钊能活到现在么?就是秦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暴毙了。容夫人正一肚子火没地方出,现下因为这个徐乐,居然虎卫军就顺利重立了。其他人她对付不了,收拾了这个徐乐打击一下虎卫军的势头,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钟离修微微摇头:“不至于此吧……”
南宫夔语声仍然是淡淡的:“女人都是器小阴微之辈,你只管看就是。”
钟离修点头沉吟一阵,最后问道:“家主,河阳君和史家这番争斗,到底谁能胜?”
南宫夔几乎没做考虑,就直截了当的道:“当然是河阳君,史家苦苦支撑到现在,已经不易。现在赵国就要腾出手来,柔然也有与赵盟约之势。史乌居再强,又能如何?”
钟离修神色一肃:“那安少主为何还不离开史家?家主,我们为什么又不摆明车马,站到河阳君那一边?”
南宫夔神色微微有点苦涩,叹息道:“安儿他……本来这个南宫家,怎么都应该是他的啊。可他偏偏不要,我又能如何?扬儿却是自小叛逆,身为南宫家人,却投了云台宗。这两个儿子,都道是我安排分别在两家效力的……钟离,你却是知道内情的。我又能如何,我又能如何?”
原来南宫夔神色冲淡,举手投足优雅不带一丝烟火气。这个时候说起两个儿子,却难得露出了身为父亲那种无奈的苦涩。
钟离修在旁边也是无言,想起南宫安和南宫扬两人,忍不住也为老家主叹息。
最后南宫夔还是收拾容色,轻轻道:“我与史晟老儿,护住侯室,无非就是秦国几股势力相持之中,才能为南宫家谋得最大好处。而河阳君想得秦国大权,姚霸想让秦国为他强赵藩属,却还得受到点挫折,到时候这南宫家,才能值更大的价钱!或秦或赵,对老夫而言,又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天道宗的范围。老夫只是想在这百二十年后,七曜摇动的大变局中,让南宫家更进一步,让宗门最后能成为东华唯一术宗而已!”
钟离修悄悄握紧了拳头,为老家主难得真情流露,也忍不住热血沸腾。宗门为云台宗逼而出戎岐之西,业已百余年了。随着强赵崛起,这个术门大局,也该有所更易了!
南宫夔轻声下令:“徐乐无关紧要,是死是活不必插手。这等小人物,难道还能在如此大的一盘棋中影响一丝棋局不成?倒是对史家,得加大点支持的力度。你暗中和安儿联络就是…………这下倒是遂了安儿的心愿。只盼他最后不要恨我才好!”